柴房的霉味浓得化不开,一股脑儿钻进鼻腔,沉甸甸地压在肺上。空气里浮动着朽木和潮湿稻草沤烂的气味,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一口冰冷的泥浆。
谢安安猛地睁开眼,喉头像被烙铁烫过,火辣辣地灼痛,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只挤出几丝喑哑破碎的气流,像破风箱漏了最后的呻吟。
哑了。
“吱呀——”漏风的破木门被推开一条缝,裹着冷风灌进来。
两个裹着厚棉袄的粗使婆子缩着脖子挤在门口,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清晰地刮着谢安安的耳膜。
“啧,还躺着呢?真当自己还是主子奶奶?”
一个婆子嗤笑,浑浊的眼睛朝谢安安这边斜睨,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德性!又哑又瘫,连世子爷一根脚趾头都配不上!”
“就是!世子爷心善,留她口饭吃,还敢摆谱?”
另一个婆子啐了一口,声音尖利,“昨儿叫她去洗恭桶,磨磨蹭蹭,害老娘挨了管事的排头!呸,晦气玩意儿!”
“还不是仗着那张脸?可惜啊,哑巴一个,再好的脸也白搭!世子爷的心啊,早就在柔姑娘那儿喽!”
她们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谢安安残存的意识里。
陌生的记忆碎片混杂着属于谢安安自己的前世画面,疯狂地翻涌、冲撞——被丈夫拳脚相加的剧痛,蜷缩在冰冷地板上绝望的窒息,最终定格在额头撞上尖锐桌角的剧痛和黑暗……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电子音突兀地在谢安安脑海深处响起:【任务激活:扮演懦弱女主林宁十年,完成系统指定受气包剧情,即可返回原世界。】
十年?受气包?一股冰冷的邪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烧得谢安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尖叫!喉头的灼痛瞬间被这股暴烈的恨意压了下去。
凭什么?!前世窝囊受气,被人活活打死!重活一次,还要当十年任人践踏的泥?就因为穿进了一本狗屁倒灶的虐文里?!
谢安安撑着冰冷坚硬的地面,指甲抠进地面的泥灰里,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坐起身。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这身体虚弱得厉害,像一具散了架的木偶。
谢安安艰难地挪到角落里一个破陶盆前,浑浊的积水勉强映出一个人影。
水里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下巴尖得能戳人,眼窝深陷下去,唯有一双眼睛,黑得惊人,里面翻滚着浓稠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恨意和狂怒。
像一头濒死的幼兽,终于被逼到了悬崖边,露出了獠牙。
这就是林宁?那个为了个吃软饭的渣男柳明轩,连堂堂长公主的尊严都喂了狗,最后落得家破人亡、无声无息死在雪地里的蠢货?!
不!一股蛮力不知从何涌起,谢安安猛地一拳砸向那盆脏水!“哐当!”陶盆碎裂,黑水四溅,污了地面,也污了谢安安的手。
指骨传来清晰的痛感,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掌控的清明。去他娘的任务!去他娘的受气包!
门外婆子的讥笑声还在继续,像苍蝇嗡嗡。
“……等着吧,世子爷迟早休了她!柔姑娘才是咱们正经主子……”
谢安安扶着冰冷的土墙,一步,一步,挪到门边。每一步都牵扯着虚弱的身体,疼痛在骨头里叫嚣,可心口那股邪火烧得越来越旺,几乎要将这副残躯点燃。
谢安安猛地拉开了破败的木门!刺骨的寒风夹着雪粒子,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那两个正说得唾沫横飞的婆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哆嗦,齐齐转过头。“哎哟!哑巴要作妖……”后面的话,卡在了她们喉咙里。因为她们看见了谢安安脸上的表情。
那不是林宁惯有的怯懦、哀求或者麻木。那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淬了冰的杀意!
两个婆子脸上的鄙夷瞬间冻结,被一种巨大的惊愕和一丝本能的恐惧取代。她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挤在一起。
其中一个,就是刚才骂得最凶的那个塌鼻梁婆子,强撑着那点欺软怕硬的胆气,色厉内荏地尖声道:“你……你瞪什么瞪?一个下堂的哑巴,还敢……”。
话音未落,谢安安动了。积蓄的所有愤怒、前世今生所有的屈辱,都在这一刻化作最原始的力量。
谢安安像一头扑向猎物的母豹,虽然脚步踉跄,气势却凶悍得骇人!几步冲到她们面前,在她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高高扬起了手臂——“啪!”一声脆响,结结实实地甩在塌鼻梁婆子那张油腻刻薄的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她脑袋猛地一偏,脸颊上瞬间浮起清晰的五指红痕。
“啊——!”那个婆子捂着脸,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满眼都是不敢置信的惊恐。
另一个婆子吓傻了,张大嘴巴,像离了水的鱼。
谢安安胸口剧烈起伏,喉头滚动,那火烧火燎的痛楚竟被这一巴掌扇得奇异地松动了一丝!
一股带着血腥气的热流猛地冲上咽喉!“嗬……嗬……”谢安安尝试着,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你敢打我?!”塌鼻梁婆子终于反应过来,捂着脸,眼珠暴突,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怨毒。
“反了!反了天了!你这个下贱的哑巴!老娘跟你拼了!”
她像疯了一样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干惯了粗活的手指甲又黑又长,直直地朝谢安安脸上挠来!
另一个婆子也回过神,面露凶光,跟着扑上!
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刚才那一巴掌几乎耗尽了力气。
看着两只布满污垢的爪子带着风声抓来,谢安安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本能地想后退,脚下却像灌了铅。难道刚燃起的反抗火苗,就要被这两个恶奴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