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棠无奈地笑了笑:“我早猜到了……如果真的没事,你的反应不会这么大。”她轻轻挣脱他有些失控的钳制,声音异常沉静,“说吧,临江。无论多坏的结果……我都能承受。”
临江死死咬住下唇,用力摇头,一个字也吐不出。仿佛只要不说,那可怕的宣判就不作数。
若棠深吸一口气。她撑着身体,缓缓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跪坐起身,与站在床边的临江平视。
然后,她伸出微凉却异常坚定的手,轻轻捧住了他那张写满惊惧与痛苦、英俊却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临江。”她唤他,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冰面,“阿江……”
她的眸光清澈见底,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直直望进他翻涌着绝望深渊的眼底:
“告诉我……我还能陪这个世界……多久?”
“我……还有多少……时日?”
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
下一秒——
一滴滚烫的、带着灼人热度的泪,毫无预兆地,狠狠砸落在若棠捧着他脸的手背上!
紧接着,是汹涌而出的第二滴、第三滴……
“对不起……”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三个字,终于艰难地从临江颤抖的唇间挤出。
此刻,他只想不顾一切地将她紧紧、紧紧地锁进怀里!用尽所有力气!让她永远无法挣脱命运的枷锁!
明明……被宣判死刑的是她……
为什么……心被生生剜去一块、痛得无法呼吸的……却是他?!
这反差极大的模样,配上他脸上未干的泪痕,竟让若棠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你还笑!”临江又气又急,心底那股灭顶的恐慌和无助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竟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委屈而又心碎地抽泣起来。
“好了好了……”若棠无奈地拍抚着他紧绷的背脊,“剩下的日子……无论长短,我们都开开心心地过,好不好?”
她语气轻松,眼神却飘向虚空。一种奇异的、脱离的情绪笼罩着她。
是啊……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又是怎么死去的呢?
记不清了……
但此刻,当死亡的阴影真实地笼罩下来,她竟没有预想中的悲伤与恐惧。
也许……当意识到一段生命的旅程即将被迫抵达终点,往往也意味着……另一段未知的、挣脱了束缚的……新生……已经在未知的远方,悄然投下了第一缕微光?
他再也无法抑制那灭顶而来的心碎与恐慌!颤抖着伸出手臂,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珍视,轻轻环住了她纤细易折的腰身。
“让我……就这样抱一会儿……好不好?”他将滚烫湿润的脸颊深深埋进她单薄的肩窝,压抑的哽咽让他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就一会儿……求你……”
那卑微的祈求,带着绝望的哭腔,狠狠撞在若棠心上。
她本打算推开这个突然的、带着浓烈悲伤的拥抱。
然而……感受到肩窝传来的灼热湿意,以及那具微微颤抖、如同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幼兽般无助的身体……
她的心,猛地一软。
那些拒绝的话语,瞬间堵在喉咙里。最终,她只是无声地叹息,反而用同样虚弱的双臂,轻轻反拥住他宽阔却此刻脆弱不堪的脊背,如同安慰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好啦……没事的……”她的声音轻柔地落在他耳畔,“又不是……明天就会死掉……”
“不许说‘死’!”临江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忧郁英气的眼眸,此刻红得像要滴血!里面翻涌着惊惧、心疼和一丝被冒犯的执拗!像个固执又可怜的落水小兽。
“万一是……误诊呢?”临江突然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抹去脸上的狼狈,眼中燃起最后一丝微弱的、不肯认命的希望火光。尽管他知道,这可能性渺茫得如同抓在手里的沙。
但他必须抓住!“明天!明天我陪你去其他最好的医院!我们换几家再查……”
“明天啊……”若棠轻轻打断他,摇了摇头,目光坚定而遥远,“明天不行。”
“为什么?!”临江的情绪瞬间又被点燃,他一把抓住若棠的手腕,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声音带着质问的急切,“是谁?!你要去见谁?!”
那双通红的眼死死地盯着她:“是严辞吗?!”
若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和精准的猜测弄得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地回视着他。
这探究的、甚至带着一丝独占欲的眼神……让临江猛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失态和越界!
像被烫到一般,他猛地松开手,狼狈地别过脸去,耳根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懊恼:“对不起……是、是我越界了……”
他几乎带着自虐般的力道,猛地松开那令他眷恋不已的柔软腰肢,身体重重地坐回冰冷的硬凳上,刻意拉开了距离。
但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垂下的、倔强地避开她视线的眼眸里,分明写满了赌气与受伤。
“我走了啊。”若棠撑起身,准备下床。
“你?!你去哪?”临江立刻像被针扎了般弹起来,拿起自己的外套就要跟上,“你身体这样……我送你!好不好?后天……后天一定要跟我去……”
“不用了。”若棠已经穿好外套,站在病房门口,回过头。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山岳般坚定的力量,直直迎上临江焦虑的目光,“我还有……很重要的事。”
“……好吧。”那眼神中的决绝,像一瓢冷水,彻底浇熄了临江最后一丝试图挽留的希冀。他只能失魂落魄地看着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若棠确实已经太久没有踏足这栋熟悉的办公楼了。
她推开那扇沉厚的、象征着严氏权力核心的办公室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背对着门、矗立在巨大落地窗前的背影。暖黄的夕照勾勒出他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轮廓。
听到开门声,严辞缓缓转过身。
那双深邃俊朗的眼眸下,清晰地印着淡淡的青黑,眉宇间积压着浓重的、挥之不去的倦怠。
看到是她,那倦怠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却又迅速被更深的疲惫压下。
若棠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将手中拎着的保温饭盒随意放在旁边的茶几上。然后,她脚步轻盈无声地走到他身后,带着一丝久违的俏皮,伸出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他紧闭的双眼。
故意压低了嗓音,带着笑意:
“猜猜……我是谁?”
然而,预想中的调侃或挣脱并未发生。
下一瞬!
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袭来!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手腕便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掌狠狠攥住!
一股巨大的旋力带着她天旋地转!
等她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被极其霸道地、不容分说地扣进了一个紧实滚烫的怀抱,严辞的双臂如同钢铁枷锁,牢牢将她禁锢在胸前。
他将脸深深埋进她带着馨香的颈窝,发出一声近乎喟叹的、饱含思念与疲惫的低沉喘息。
才几天……
可为什么……感觉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公司里那些该死的报表,董事们无休止的争论,还有那份关于君家卧底的令人不安的报告……快要把他的神经绷断!
他太渴望这一刻的宁静……太想念这个能让他短暂卸下所有防备的怀抱……
只想……这样抱着她,什么都不说……汲取一点点慰藉……
而此刻,被他紧紧拥在怀中的若棠,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这份几乎要将她揉碎的思念。
以及……
那份因为属下私下报告带来的、关于“君家那个形迹可疑之人”的那冰冷刺骨、如影随形的猜疑阴翳。
她懂他的矛盾感受,但这还不够。
在他宽阔温暖的怀抱里,严辞看不见的角度。
若棠那双看似清澈的眼眸深处,倏然掠过一丝冰冷的、掌控全局的锐芒。
一抹极淡、却饱含深意的弧度,缓缓在她唇角勾起,如同暗夜里悄然绽放的、淬着致命幽香的毒花。
看来这张精心编织的网,收束得正合时宜。
那么接下来,就该落下那枚,足够致命的饵了。
她轻轻挣开这个令人沉沦的怀抱,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那双带着一丝探究和温情的眼眸,凝视着严辞略显疲惫的英俊面容,主动将话题引向他避不开的战场:
“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公司里……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棘手的难题?”
严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片刻,深邃的眼底翻滚着复杂的情绪。他像是终于等到了某种试探的契机,主动踏入了那个敏感的名字:
“难题……确实有。”他微微后仰,靠回宽大的椅背,语气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沉重,“下个月那个‘蓝海计划’……竞争激烈程度远超预期。”
他顿了顿,视线如同精准的探针,牢牢锁定若棠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那个名字:
“你知道的……君家,也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