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姬被带到了隐真,当发现她没死时,众人都很惊讶,当年众目睽睽之下被处死,好一招金蝉脱壳。有前车之鉴,隐真不容再生变故,他们废去了红姬妖力,用镇魂钉将她钉死在幽牢之中。
她还尚有一口气在,仅存的妖力化作人形,只有这样她死的时候就会直接灰飞烟灭,而不至于留下肉身任人践踏。
红姬也不算孤独,因为幽牢关押妖物还有很多,大部分尚未化形,隐真留着他们就是为了取他们身上的东西,可谓天材地宝,有取毒,取牙,取皮肉,红姬自是不愿化作蛇被扒皮抽筋。
众小妖里,也是有几个维持着人形,其中一名与其它妖的气息不一样,红姬一眼看出对方妖力很弱,但却不被隐真的人逼迫,红姬每隔二三日就会痛打一遍,为的就是让她仅存的妖力退去,然后化作赤蛇,而那一位显然是被优待的,没有打过为难过,顶多是冷漠无视。
“你是什么妖,怎不见他们打你!”红姬隔着铁笼问候静坐的妇人。
她由于一直低着头,所以红姬瞧不见她面容,不过她听到红姬的问话,便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
“你为何苦撑!”妇人其实也在暗中观察,她来这里很久了,这些妖有很多都是她亲眼目睹从人形打回原形的,隐真将它们视为任杀的禽畜,在这里没有一只妖能坚持超过五年,不过她例外。
“你是!”当见到那妇人模样时,红姬大惊失色,她忙确认道“可是那楚铭的母亲!”
“你认得我!”楚铭的生母很是惊讶,她想不明白对方是如何认出她的。
“你不是人吗!怎么也关在这!”红姬一脸疑问。
“我是被骗的!”楚铭的生母一言难尽叹了一声。
“你还没说你是如何认识我!”楚铭生母也是好奇这一点。
红姬不知该不该将她曾在楚家的事说给她听。
“我听你话中,是不是也认识我家楚铭!”楚铭生母很警觉。
“楚铭当然认识,毕竟与他长处二十余年,他身上的每一处我都知晓!”红姬直言道。
“我铭儿他还活着!”楚铭生母听到此言眼里瞬间有光“快说说,他现在如何了!”
“他呀,被救走了,如今好得很!”红姬想到自己的处境与楚铭的对比,现在她后悔为何不杀了他,那样就不会被楚幽找到。
楚铭生母舒了口气,然后重新审视眼前的女子,看着并非善类,她试问道“如你所说,你们关系不一般。”
“是啊!我早该吃了他,怪我太贪,想长远取其精气!”红姬丝毫不藏,她倒想看看楚铭生母的反应。
楚铭生母并不生气,而是感叹,她言道“能活着也好!”
“你真是他母亲?怎瞧着如此狠心!我要吃了他,你就不管管!”红姬也是纳闷。
“我怎么管,二十年前他就执意寻死,不过横竖都是一死,还是看他自己的选择!”楚铭生母当年知晓此事所以她并不反对楚铭的决定,甚至表示支持。
“他给我添了孙子,难为他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什么也帮不了。”楚铭生母冷笑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红姬想了解明白。
“想必铭儿要找的就是你,告诉你也无妨。”楚铭生母缓了口气。
原来五十年前,有一个不知何身份的人给了她一枚丹药,说吃了会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好,她没禁住诱惑,就将那丹药生吞了。她吃下丹药没多久才发现异常,她感知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往后更是异常不断,于是楚家就请了仙家帮忙看看。
当时是宿仙的长老岑盈先来,她一眼就看出了猫腻,将此事回禀师门,被确认是门中圣物被盗,那时楚铭生母才知道原来她吃的是净心莲子,看上去像是丹药,实则是颗妖丹。
这莲子不简单,服用之人会被妖化,很快此事也惊动了宿仙的老祖,他前来看时,算到了天机劫动的异象,而劫象的源头便出自腹中孩儿。
宿仙老祖嗅到了一丝得见天仙的机会,所以哪怕是以死挡劫也要力争,于是在楚铭降生之际,设下阵法对抗天劫,老祖终究抗不过天命化作尘烟飘散,而岑盈也受了重伤损了道基。
楚家全家上下感恩戴德,但很快冲仑赶到,隐真慢了一步,故此在隐真来之前冲仑便将重伤的岑盈用术法变成了婴儿取代楚铭,楚铭生母想阻止,但终究还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将楚家的恩人往隐真送去。
说到这,楚铭的生母对楚瑜深深愧疚,她为一己之私,彻底做绝了,如今这副模样,也算是报应不爽。
而二十年前,冲仑换了掌门之后,也披露了她是妖的事实,楚家上下无不震惊,只有楚铭父亲知晓,他笼络前后事因也能猜出,这都是冲仑的阴谋。
楚铭生母与楚铭生父心心相印,他们都选择默不作声,楚铭生母也配合关押到了隐真,他们害怕仙门对孙儿不利,唯一盼望的就只有楚瑜能念情。
听了楚铭生母的诉说红姬内心五味杂陈,她没想到楚铭竟还隐藏着这般密辛,或许因为楚铭生母被妖化,她难以掩抑地同情愤抗这世道。
如今是仙门说了算,什么世家大族,天下苍生,皆是长生的脚下石,预想路通,哪有无需计较的代价。
“既被妖化,你的存在于此地毫无价值,他们关你至此,有何用!”红姬也知道妖化,人变成妖,在以往确实有些人为了修炼另辟蹊径选择化妖,但这样的妖人顶多算是邪门歪道,没有利用价值,放在以前仙门那是人人得而诛之,不会留用。
楚铭生母也不傻,她知道这是楚瑜对她的一种保护方式,可想到当年她配合冲仑将岑盈变成婴儿,她哪承受的起楚瑜这般心思,若是楚瑜忆起当年,也不知还会不会这般护着她。
“我知道太多,所以有些人想方设法想要我死,以前害怕隐真,没想到隐真才是我最好的容身之地。”楚铭不由得因这样的反差发出感慨,当年他们信任冲仑,现在细想哪有那么顺利之事,都是有所求有所欲的排布。
“可怜我妖族大道难成,你们人族各个伪善。妖族也并非得食人精魄才能修炼,一切源头都是仙门对妖族痛下杀手开始,你们人族只知痛恨我们妖族滥杀,我们妖族又何尝不痛恨你们人族所为,人族能强大至此,难道不是踏着谁的骸骨走至今日,这世间已经容不得人与妖共存……”红姬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妖族迟早面临枯竭之日,因为人族有共识,而妖族向来独往,以一敌十,哪怕再强的妖力也熬不过人族的战术。
“你说的有理,但很快这世间就不再会有妖族了!”楚铭生母预见道。
红姬没有反驳,要是天路不断,天门尚开,那人族与妖族就不会对立,他们会各自努力飞升成仙,他们争的是天时,地势,那时能上长生境便是造化,历劫失败也认是天命所归。
楚铭心里很清楚楚幽就是自己的亲儿子,可就这样的关系也会被外人随意揣摩,他不胡想就是怕楚幽被外人带偏,楚幽其实也一直想弄明白这个问题,他不敢亲自问,即便是祖父给了他明确的答案,他还是不会去想通。
质疑声不停,他就没有脸回隐真,楚瑜见楚幽有段时间没有回宗门,便心生担忧。
她回到楚家,亲自找楚幽,却被告知楚幽已经离开楚家,至于去了何地,他们也不知晓。
想也知道,这样的事被外人说三道四,谁还有脸待在楚家,楚幽也是出去透心,他或许自己需要想明白。
找不到楚幽,那就找楚铭,刚好楚瑜也想知道外人的猜测是否属实,因出楚家,故知楚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你来找我是想问我楚幽的事?”楚铭坐在屋中,门外是谁来他不用看也知道。
楚瑜迈进屋子,第一眼就看到楚铭遮着脸背对着她。
“我还没问你就知道我想问何事?”楚瑜很是惊讶。
“你的眼睛如何了?”楚瑜关心道。
原来楚瑜在意的是楚铭的眼睛,楚铭听后很是不悦,他在意的是自己的面貌,他见不得别人看到他时展露的那副恐惧神色。
“看不见多好!”楚铭意味着道。
“你们父子还都喜欢离家出走!”楚瑜暗讽道。
“他走了?”楚铭闻言也头疼。
也许是有什么不敢面对的事,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待,以为可以过去,实则是煎熬。
“他能去哪?”楚铭问道。
“要不你也用一次寻亲之法把他找回来!”楚瑜开玩笑道。
“你找他有事?”楚铭倒是觉得儿子离开,心疼他,既然是他想要躲,便没必要去打扰,因为他以前就是这样。
“无事……”楚瑜憋了半天,想想也确实找楚幽没什么事。
“他有一段时间没回隐真了,也不在楚家,我担心他出事!”楚瑜担忧道。
“他不会有事,我看得出来,孩子他长大了,修为比我高,心性比我强,没人欺负得了他,不惹事就已经烧高香了,他只是想图个安静罢了。”楚铭表示很放心。
“自己儿子彻夜不归,不知所踪,你这父亲怎么当的!”楚瑜暗自气道。
“惭愧,二十年,我从未尽过身为父亲的责任,如今他欲何去,我更无从干扰。”楚铭也说出自己的无奈。
楚瑜摇着头,她来此也并非全为楚幽的事而来,她顺带问了一下楚铭的看法。
“你就不好奇你回来这么久,你母亲为何不来看你!”楚瑜想把他生母的事告知。
楚铭早在楚幽那打听到了,楚家也是严防此消息,也是迫于他父亲的威压,楚瑜算是外人,她可毫无顾忌的言说。
“说来听听!”
“你母亲她并非不喜欢你,她也有苦衷,如今她正被关押在隐真,你消失了二十年,她也被关了二十年!”楚瑜说道。
“是谁关了她!”楚铭簒紧拳头。
“是我!”楚瑜毫不避讳。
“为何?”楚铭问原因。
“当年只是迫于无奈,唯有此法才可保全性命!”楚瑜说着忽然质问他道“为何当时你不出现,冲仑出事你回来了,那可是你的生母,她出事了,你躲哪去了!”
如果当年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被诬陷为妖人,而且要当众诛灭,他岂会做事不理,可他什么也不知道,时至今日得知也是大为震惊。
“不就是想逼我出来!”楚铭一语道破。
“三年之期,那是你的承诺,为何要让你的母亲和孩子来为你承担!”楚瑜隐忍了多年的气在此宣泄。
楚铭听着想笑,三年之期听着好似是他自愿,他从没有想过要逃,他只想让自己死个明白,至于他欠下的让亲母亲儿承受,也是他未能想到的,他以为只有他死了,一切都将平静,红姬不杀他,让他彻底看清了这些仙门真实的样子。
与妖无异,甚有过之,妖有人族制衡,若人族自身比妖还滥杀,那谁来制衡?天?望天无意,踏地难行,这世间果真无望。
楚铭沉重地吸了口气,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楚瑜,而且将面容坦露。
楚瑜虽见过楚铭这副不人不妖的样貌,在小屋子里是头一次这般清晰近距离观察到,他脸色苍白如鬼魅,甚至透着寒气。
“哈!”楚铭心眼看到楚瑜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开“怎么,你也怕!”
“我这副模样,要是出了这屋子,你说会有多少人想要杀我!”楚铭揭露道“他们可不会辨是非对错,只因是妖,便要杀,我想说的是我有一颗人心,我从未害过人,也从未得罪过谁!”
楚铭戳着心窝说这些话时,他自知这世道容不了他,只得怨这天道不公,让他生来便是不人不妖,命运也是多次与他玩笑,如今生不如死。
“楚铭!你清醒点,没有人会害你,别一副自轻自贱,总有办法解决!”楚瑜劝说道。
“你的办法就是将我的母亲关押,你的办法就是让我一辈子困在这破屋子,你的办法就是忍着世道沦为炼狱!不,你不是没有办法,而是你无能为力!”楚铭句句戳心道,看似楚瑜置身于外,总觉得可以在大势面前从中斡旋,可实际呢!她只会一度忍让。
“你!”楚瑜哑口无言,她反思自己,虽然在隐真的威望很高,但她还不是话权者,即便她提倡过不要太依赖蛊虫延生,但没人能听进去,他们想要长生,只在乎自身能否仙拔成功。
“说了那么多,你觉得当世之劫该如何过!”楚瑜冷静下来,她倒想看看楚铭嘴皮子能说出什么法子。
“仙拔!”楚铭吐出二字。
“何意?”
“毁仙拔,灭长生,我不信你没有想过!”楚铭直言。
楚瑜确实有这样想过,可这世道已经有太多人拥护仙拔,明知不是佳径,却也找不出一条更好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