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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客来访,有失远迎!”
人未至声先至!书院山长从照壁后款步而来,广袖下藏着的帕子边缘,隐约露出半截荆棘刺绣。
言瑟瑟目光如炬,将这些细节一一收入眼底。
几人见礼后,面对询问,书院山长柳似雪巧笑嫣然:“女孩子们教养都不错,在书院一向乖巧,没有什么……”话音未落,云起突然抬手,指尖指向对方的手腕间:“山长袖口的线头,倒是与在城南案发地里的掉落的丝线相似,这颜色分毫不差。”
空气瞬间凝固。
柳似雪:“我……”
开口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言瑟瑟趁机打量四周,发现回廊下的女学生们均身着统一的月白裙衫,脖颈处还戴着个样式古怪的银项圈,发间的步摇也是一模一样。她快走几步,试图拉住一个女孩询问时,她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慌忙低头,瑟缩着身子快步走开。言瑟瑟盯着她的背影,见她发间步摇轻晃,露出底座刻着的微型鸟笼图案。
当夜,万籁俱寂!
云起将言瑟瑟护在身后,两人翻过书院高高的围墙。月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落在藏书阁门前,投下斑驳阴影。
云起掌心贴着木门,低声道:“小心,有暗哨!”
言瑟瑟从袖中取出银针,夹在指尖,屏息靠近。
就在银针即将触及守卫的穴位时,藏书阁内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
言瑟瑟眼疾手快,一针放倒守卫,破门而入。
月光映照的屋里,隐约能看到白日见过的书院山长柳似雪,还有一位着黑袍的人,两人正面对面地对峙着。
突然,黑袍人面具滑落瞬间,言瑟瑟瞳孔骤缩——那张脸,竟然与曾经梦中的一张脸重叠。
“抓住他!”
言瑟瑟话音刚起,云起已如黑豹般扑出,却在触及黑袍人衣角时,被对方撒出的迷烟逼退。转头,柳似雪也不见了踪影。
混乱中,言瑟瑟捡起黑袍人遗落的卷轴,握紧在手里。
两人趁着月光,缓缓打开卷轴。
展开的刹那,言瑟瑟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面冷如寒冰:泛黄的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上百个女孩子的生辰八字,每个名字旁都画着一只鸟,而唯一例外的就是这些鸟都被关在青铜鸟笼里。
而卷轴的最上方赫然写着“奴生”!
言瑟瑟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云起眼疾手快地扶住,指腹擦过了她的指尖,有些湿漉漉的。
“你受伤了?”
言瑟瑟抬头,才发现她的掌心不知什么时候被卷轴的边缘划破,血流到指尖,也滴落在卷轴上。
“没事,走吧!”
两人对视一眼,听着藏书阁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梆子声,悄悄离开了这里。
黑暗中,不远处无数青铜鸟笼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无数只眼睛,死死盯着这对试图撕开黑暗的身影。
第二日,清晨。
晨雾未散,言瑟瑟坐在梳妆桌前,慢慢地将云起连夜赶制的人皮面具贴在脸上。
铜镜里,瞬间映出一张陌生的面容。苍白的脸颊,低垂的眉眼,活脱脱是个怯懦的规格少女。
云起站在她身后,将面具的边缘按压服帖,指尖顺势拂过鬓角,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瑟瑟,你要记住,别用你查案时的眼神看人。”
言瑟瑟垂下眸子,“嗯”了一声!
栖梧书院的朱漆大门在晨光中泛着冷意,言瑟瑟攥紧手中的拜帖,缓步踏进大门。
就在这踏入门槛的瞬间,不知怎的,脖颈突然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云起隐在街角,手中死死捏着一枚玉佩,他们约定,若遇危险,玉佩相撞声便是求援的暗号。
书院里很安静,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周围弥漫着墨香和檀香的混合气息,却掩不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味。
今日书院里的学生很多,因即将上早课,大家都脚步匆匆。
言瑟瑟跟在仆妇身后,穿过回廊,正巧撞见一群女学生低头轻轻走过。如同昨日一般的打扮,月白襦裙,发间的青铜鸟笼步摇,经过时,连脚步都是整齐划一的,好似一个人在走动一般。
当经过最后一个女孩子时,她突然抬起眼睫,看向言瑟瑟。
刹那间,言瑟瑟呼吸一滞,这双本应该灵动干净的眼睛,却浑浊无神,宛如蒙着一层灰翳。
“韩夫子,这是新来的云书姑娘。”
仆妇将言瑟瑟领到课堂,对正准备授课的女夫子福了福身。
讲台上的韩夫子转过头,言瑟瑟眸子微滞,这夫子……
脸色蜡黄,面容枯槁如纸,袖口处露出半截早已褪色的荆棘刺绣。她目光死死地盯着言瑟瑟看了片刻,突然冷笑:“既入了我栖梧书院,那便要守这里的规矩。”
言瑟瑟点头应“是”。进去在房间后面找了个角落坐下。
早课开始,言瑟瑟才觉得越来越诡异。女夫子教得不是诗词歌赋,也不是君子六艺,一个时辰的时间,反复都在诵读《女戒》中的“曲从”“敬慎”的篇章。好多女孩子都是面无表情,木偶般地诵读。
更令人毛骨悚然地是随后的画作课,换了一个程夫子,教得是让学生们统一临摹一幅画作——“笼中雀”。高大的金漆鸟笼里,一只五彩斑斓的雀儿羽毛凌乱,殷红的喙部却被细细的金线逢住,十分瘆人。
言瑟瑟低头佯装认真作画,余光瞥见邻座的少女已经画好了画作,见夫子没有过来,悄悄在鸟笼的角落画了一枝桃花,粉色的花朵还未完全盛开,就被巡查的夫子发现了。
夫子一把扯过少女的画作,揉成一团,厉声喝道:“不专心临摹,该狠狠地打!”
说着,就拖着女孩的衣领往外走,言瑟瑟想上前干涉,可看周围的女孩子都像见怪不怪一样,仍旧低头埋首作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言瑟瑟只好作罢,眼睁睁地看着那少女被拖出房间,只是在快要出房门时,女孩子突然转身,用口型对言瑟瑟说:“三号箱……三号箱……”
入夜,寂静无声!
言瑟瑟循着白天的记忆摸到杂物间。门锁上的铜环刻有鸟笼纹样,与她怀中的半枚锁片恰巧吻合。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推开门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
墙角整齐地码放着三四十个檀木箱,每个箱盖上都刻有编号。她凭着手的触感,慢慢地摸索,很快摸到了三号箱。
她颤抖地打开三号箱,见箱底空无一物。她吹燃一个火折子,在微弱的灯光下仔细查看。从箱底摸出了几缕散落的青丝,上面好像还沾了东西,放在鼻下闻了闻,应该是人血。
她又查看箱壁内侧,看到有一些凌乱的抓痕,还有应该是用指甲拼命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字:救我,救救我……
“在找什么呢?”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毛骨悚然。
言瑟瑟身躯滞了一瞬,随后猛地转身,见白日里教早课的韩夫子站在门口。
枯槁的面容如白纸,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活脱脱一个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