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花蕾,顿时凋谢,顿时绽放。
病房突然寂静下来,良久又良久。
每一次拥抱都会分开,不知道过去多久,孙莲心轻轻推开了跟她紧紧拥抱的陈帅溪,用手哆哆嗦嗦地颤抖着,给陈帅溪抹去眼畔湿润的眼泪,说:“不哭了,我们又见面了,应该高兴才对。都过去了,我都在笑,你何苦要哭?”
孙莲心说着,想在脸上挤出一个粲然的微笑,但她的脸被厚厚的纱布严严实实包裹着,谁也看不见她的微笑。
就是去掉那层纱布,看见的也怕是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吧。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很生你的气。”陈帅溪埋怨着。
“我怕你……担心,请原谅。”孙莲心语言忧悒。
“不原谅,不能原谅。”陈帅溪继续埋怨着,很不客气地说,“如果我不知道的话,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你让我太失望了。”
陈帅溪来的时候,就没有打算原谅孙莲心,她觉得孙莲心把她放在一个清凉的世界,太不应该了。
她们的关系,与其他人的关系,能同日而语吗?不能!
她当然会觉得委屈,会凄凄然。
陈帅溪她见过很多悲剧,见过妈妈犯了精神病癫狂拿刀自杀的时候,满脸满身都是鲜红的血迹,她恐怖到目瞪口呆,但她也没有像今天看见孙莲心这样子害怕,身心俱惫的害怕,让她有一种绝望感,是自己的绝望感,也是替孙莲心绝望,她一个绝世美艳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极端丑陋的女人,让她怎么活啊!
没有经历过令人艳羡的美丽,倒也罢了,孙莲心经历过妖艳灼灼的美,烧人眼球的美,再让她堕入极其丑陋的深渊魔窟,让她怎么能心理平衡了,怎么能不欲哭无泪?让她怎么能受得了?
陈帅溪的心在为孙莲心滴血。
滴的是刀血。
滴的是疼痛的血。
“不做愁闷抑郁客,只做花开灿然人,对愁只会生白发,对笑款款春日深。”孙莲心苦意地微笑着,摸着陈帅溪有些冰凉滑润的手,十分伤感地说,“这是我上大二的时候写的一首诗歌,好像冥冥中早有预知一样,我的抑郁客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陈帅溪没有听懂孙莲心再说什么,妈妈刘菊梅也没有听懂女儿在说什么,都有些愣怔。
刚才妈妈刘菊梅进来的时候,见陈帅溪跟女儿拥抱紧紧,没有顾上跟陈帅溪打招呼,所以,孙莲心还不知道妈妈已经回来了,她说话就大胆了一些。她抓住了陈帅溪的手,舍不得放开了,尽量让语调变得轻松柔曼,还有些悦耳地说:“这或许是我们见到最后一面了,我很开心。但我脸上缠着纱布,你看不见我的开心,要不,我把纱布揭掉,你就会看你见我的笑脸,还是算了吧,我怕我丑陋的额样子,吓得你晚上做噩梦。”
陈帅溪一惊,说:“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了?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嫁给莫之叹的时候,我会给你当伴娘呢。”
“我跟莫之叹翻篇了,”孙莲心说得很轻巧,仿佛说莫之叹时不是说一个跟她深深恋爱的大活人,好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对呀,为什么没见莫之叹?他为什么不在你身边?”陈帅溪看看左右,这才看见了不知何时进屋的阿姨刘菊梅。
她想跟阿姨打声招呼,刘菊梅做个禁止动作。
“谁进来了?嗯。他去俄罗斯出差去了。”孙莲心说,“我说了,我跟莫之叹翻篇了,不想再说他了。”
“让他马上飞回来,我这就给他打电话。”陈帅溪急火火地说。
“这次出差很重要,关系到他们公司的生死存亡,别打扰他。”孙莲心制止着陈帅溪说。
“别听他说什么关系到他们公司的生死存亡,那是借口,是不想让你拦住他出差的借口,你太天真了。”陈帅溪说着,就拿出手机,要给莫之叹打电话,“我听说莫之叹的公司是出现了一些状况,但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别给他打电话!你把电话放下听我说。”孙莲心逼着陈帅溪收起手机,听孙莲心说话,“你也看见了,我已经不是昨天的孙莲心了,我已经变成了丑八怪……”
“你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的。”陈帅溪打断了孙莲心的话。
“别打断我说话,这很不礼貌。”孙莲心说,“别再打断我说话了,听我说完吧。我已经从京城美女,变成了京城臭妞,这是一个从天堂掉到地狱的颠覆性的变化,也是一个残酷的现实,我不能像你一样,你好端端的还有未尽的灿烂的明天,我什么都没有了,就算假设莫之叹不嫌弃我,勉强娶我为妻,被我的丑陋压抑着,在精神上背负了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儿来,天天见我高兴不起来,整天酗酒浇愁,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我能高兴得起来吗?两情若是不相悦,人生怎会到白头?与其如此,不如案板上面切黄瓜——一刀两断的好。长痛不如短痛,我说的这些,我相信你可以理解,因为你是一个冰雪聪明的人。”
“我不是一个聪明人,我就是一个傻子。”陈帅溪否定了自己的聪明,“你说的这些也许会发生,也许不会发生,纯粹的杞人忧天。我觉得莫之叹不会嫌弃你的,你们有爱情基础,你们是知根知底的同学,他会跟你白头偕老的,这一点儿我觉得毋庸置疑。再说了,你不一定会毁容到底,我们也不允许你毁容到底,哪怕花再多的钱,我们也会尽全力让你整形美容,回到昨天,你说是吧阿姨?”
“是!”妈妈刘菊梅声音沙哑,使劲儿点头。
此时此刻,她心里泛滥的清浪春水在内心里涌动,翻响着一股荡漾的波浪,她美滋滋地想,仅仅报社,今天就出手阔绰,财大气粗地给了二十万,报社是印报纸的还是印钞票的,恁那么有钱?
加上社长俞公民的五万大洋,还有出门时董杏鲲悄悄塞给她的三万大洋,再加上报社其他人员的捐款,已经有肥肥嘟嘟的三十多万了,财大气粗的报社社长俞公民已经说了,赶明在《京都晚报》上再发一篇消息,呼吁京城人民进行捐款的话,钱会像大海汹涌的波涛一样涌来,给女儿到韩国整形美容的钱够了,她也稍稍放下心来了。
再说,万一有不大的缺口,她厚着老脸皮,再向亲戚朋友借一些,说不定自家都不用卖房子,钱款就筹措够了,孙莲心恢复美貌的事儿,就会迎刃而解了,她有那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