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不再是试探,而是再没有半分犹豫,直捣锁孔最深处。
铜锁内部复杂的机括在她指下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呻吟。
之前那些无法逾越的障碍,此刻却像是脆弱的枯枝,被她毫不留情地一一折断、碾碎。
整个过程甚至不足十息。咔。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那把号称无人能解的铜锁,锁舌应声缩回,锁环弹开了寸许。
轩内死寂,风也停了。然而,就在锁芯归位的最后一瞬,一根细如牛毛、闪着幽蓝光泽的毒针,从锁孔内壁无声无息地弹出,精准地划破了潘寒的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乌黑,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腐蚀出一个焦黑的小点。
剧痛袭来,潘寒的指尖一阵麻木。
她心头却是一片冰冷的了然。原来如此。
师门用以清理门户的“绝命锁”,根本就没有万全的破解之法。
所谓的开锁,不过是让你在打开它的同时,也亲手为自己送上死路。打开它的人,必然会留下被标记的烙印。
谢翊安看着她那滴落在地的黑血,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一把被打开的锁。
他要的,是一个有通天之能,却又被他牢牢攥在掌心,永远无法挣脱的工具。
他抬了抬手,架在姜昭菱脖子上的刀锋随之撤去。
随即,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锦盒,随意地扔到了潘寒面前的桌上。
“解药。”
“每月初一,来我这里取一次。”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枚散发着淡淡异香的黑色药丸。
潘寒心里一片雪亮。这不是解药,这是另一把更加恶毒,更加无形的枷锁。
她没有半分犹豫,拿起药丸,仰头吞了下去。
药丸入喉,一股寒意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心中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殆尽。
姜昭菱快步冲了过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潘寒。
当她看到潘寒那根已经完全发黑的指尖,和那张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时,胸口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慌与愧疚。是她。
是她的冲动,将潘寒彻底推入了这万劫不复的毒渊。
谢翊安很满意眼前这一幕。
他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袍,转身向轩外走去。
行至门口,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进来。
“姜小姐,你的《破阵乐》,弹得太旧了。”
“往后,该换个新曲谱了。”
“总揪着那些不该记的人和事,会惹人厌烦。”
南阳侯府的马车。玄黑车身,烈焰徽记,车轮碾过青石板,最终悍然停在了姜府紧闭的大门前。
守门的家丁被惊醒,睡眼惺-忪地出来,一看到那枚在灯笼下闪着暗光的徽记,瞬间酒醒了一半,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连滚带爬地敞开了中门,连向内通报都忘了。
马车长驱直入,碾碎了一路的寂静,直至二门前才停下。
车帘掀开,姜昭菱先一步下了车。
她没有丝毫停顿,转身探入车内,将那个虚弱不堪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搀扶出来。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潘寒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唇色乌青,唯有那只无力垂下的手,指尖一抹浓墨般的黑色。
“姐姐这是从何处归来?”一道柔婉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娇弱,从垂花门后传来。
姜子玥提着一盏精致的羊角宫灯,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款款走出。
她的目光看似关切,实则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姜昭菱,又在她身旁那个“男人”身上打了个转。语调里,是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痛心。
“姐姐深夜不归,竟是与……这位公子在一起?”
“听闻南阳侯府的二公子谢翊安声名狼藉,最喜流连花丛。姐姐可千万要当心,莫要因一时糊涂,毁了自己清白,更连累我们整个姜家的百年清誉啊。”
她的话不高不低,却字字句句都像石头,投进了周围下人心里,激起一片意味深长的涟漪。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姜昭菱眼中的血丝,几乎要比潘寒唇上的乌青更重。
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理会姜子玥的挑衅,每一分心神都紧紧系在身旁那个呼吸渐弱的人身上。
正是这份焚心般的愧疚与恐慌,让她强行压下了所有情绪,侧过头,声音因竭力克制而显得愈发冰冷。
“去,把西跨院最好的那间‘风荷轩’收拾出来。”
“备上最好的金疮药和热水。”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久违的、不容反抗的威严。
“这位潘公子,是南阳侯府的贵客。若有半分怠慢,便是得罪了南阳侯府。”
“你们自己,掂量清楚。”
姜子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不甘心地又上前一步,身子一横,直接拦在了姜昭菱面前,摆出义正辞严的姿态。
“姐姐,这不合规矩!”
“祖宗家法,外男不得留宿后院!您这是要将我们姜家的脸面,扔在地上任人践踏吗?”
她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厉声喝道。
“来人!将这个来历不明、企图秽乱我姜家后宅的男人,给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没有预兆。姜昭菱突然动了。
她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随即化为一抹沉痛的决绝。
她没有再看姜子玥,而是垂眸看向怀中气若游丝的潘寒,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句“得罪了”。
下一瞬,她猛地抬手,精准地抓住潘寒衣襟的交叠处,用力向两侧一分!刺啦!布料并未完全撕裂,只是被强行拉开。
月光下,潘寒颈下大片的肌肤瞬间暴露。
那纤细脆弱的锁骨,平坦的胸口,以及被紧紧束缚其上的、雪白的裹胸布条……在所有人面前,一览无余。是个女人。
满场死寂。那些原本等着看好戏、抓把柄的下人们,脸上的幸灾乐祸瞬间凝固,转为难以置信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