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衣袍伞”(1 / 1)

两人在别院待了半晌,直到在那边用过午膳,才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碧蕊识趣地同车夫坐到外间,给二人提供独处空间。

沈白榆望着对面位置正襟危坐的萧御川,忽然悄悄笑了。

这人看着坐得挺直如松,偏生侧脸竟还沾着一点沈岱拍上去的泥点子,与他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他本人对此却毫无察觉。

沈白榆抿了抿唇,从袖中抽出一方素色绣帕。

“王爷。”她轻唤。

萧御川正闭目养神,闻言微微睁开眼睛,却见少女倾身过来,手中柔软的帕子径直朝他脸侧探去。

萧御川脑袋本能地后仰,后背“咚”地一声撞上车壁。

沈白榆手腕悬在半空,帕子上绣着的桃花瓣随着车厢晃动轻轻颤抖。

“……别动。”沈白榆顿了顿,轻声开口,指尖捏着帕角悬在他面前三寸,小声解释,“兄长眼睛下边有泥点。”

那“兄长”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像是故意喊给谁听似的。

萧御川喉结一滚,身形骤然僵住了……兄妹之间,擦个脸算什么?他这般躲闪,倒显得心里有鬼似的。

帕子轻轻覆在面上,她柔软的指腹隔着丝帕蹭过他颧骨位置。

“泥点干了,不好擦了。”她蹙眉低语了一句,睫毛轻垂,手上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

萧御川望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那年在狼吻关,庆功宴上篝火熊熊,众将士抱着酒坛喝得东倒西歪,都在吹嘘自己功勋,独沈岱喝得醉醺醺地吹嘘自家的小妹多可爱。

那时满帐哄笑,谁料今日……当年酒醉人口中那个粉团似的小丫头,此刻就在眼前,轻柔帮他擦拭着面颊,洒在额角的温热呼吸比当日篝火更加灼人。

萧御川垂在身侧的大手微微攥紧。

“好了。”沈白榆抓着帕子退开时,眼底隐有笑意闪过。

车帘忽然被风掀起,天际传来一阵轰隆的雷声滚动。

沈白榆回头道,“这……要落雨了吗?”

她话音未落,车顶骤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骤响,急促的暴雨连个过程都没有,直接倾盆而下。

雨势太猛,惊得拉车的骏马打了个响鼻,车厢猛地一晃。

沈白榆刚扭身要去开窗外,没坐稳,受惊之下差点撞上雕花窗棂,忽觉腕间一紧。萧御川铁钳般的手掌已稳稳托住了她,扶正的瞬间又骤然松开。

“坐稳。”他板着脸道。

少倾,马车终于在府门前停稳。车夫隔着雨幕高喊,“王爷,王妃稍等,小的去喊人拿伞来!”

雨越下越急,车顶的雨打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车夫迟迟未归,萧御川蹙眉掀帘看了一眼,豆大的雨点立刻砸进车厢。

沈白榆被突如其来的寒意激得瑟缩了一下。不自觉地拢了拢身上单薄的石榴色裙衫。

萧御川回头瞥见她单薄的衫裙,眉头一皱,突然解下外袍:“别等了,出来。”

马车停在府里,也不过两步路就到廊下了。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入雨中。豆大的雨点顷刻浇透了他,单薄中衣紧贴着精瘦腰背。

沈白榆弯腰出来,还没看清,忽地眼前一暗,尚带着体温的墨色锦袍将她兜头罩住。

她下意识“呀”了一声,刚要挣扎着扒开,就听雨幕中传来一声低喝:“盖好。”

下一秒,膝弯骤然一紧。

天旋地转间,竟被他单手揽住膝弯扛抱了起来。雨水砸在那厚实的“衣袍伞”下,却没打湿她半点眉目。

碧蕊同马夫一起举着伞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立刻捂住了嘴,还拉了一把马夫,眼睛亮的惊人。

“王爷……”隔着厚实的锦衣,她清晰感受到硌在腰腹的臂膀肌肉紧绷如铁。

“别动。”

沈白榆老实闭了嘴。

不过短短数步,待冲至廊下,萧御川将她放下。沈白榆掀开兜头的锦袍,发觉自己鞋袜未湿分毫,而眼前人却已浑身湿透。

雨水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滚落,白色中衣湿淋淋地贴在身上,隐约透出几道旧伤疤的轮廓。

“……王爷这是做什么?”她声音轻得几乎被纷杂的雨声淹没。

明明可以等一会儿的……

“回房去,”萧御川别过脸,水珠从睫毛坠下,话说的倒生硬,“你走两步路都要喘,真冻着了又要生病。”

她哪有那么娇气……

沈白榆刚想开口反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碧蕊此时才小跑过来,怀里抱着两件大氅,萧御川却抬手一挡,将两件都裹在了沈白榆肩头。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却听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轻响。

沈白榆竟踮着脚将那件干燥的大氅披回了他肩上,温暖干燥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后颈皮肤,激得他浑身一栗。

“王爷身有旧伤,更受不得寒……”沈白榆声音很轻,话刚说完,匆匆福了福身,便提起裙裾,拉着碧蕊的手往后院跑去。

廊外暴雨如注,萧御川站在原地,肩上大氅骤然带来一阵暖意,驱散了满身寒凉。

远处,那道纤影已消失在雨雾深处,只余檐角风铃被雨水打得叮咚作响。

萧御川望着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直到管事提着伞匆匆穿过回廊寻来,他才惊觉身上衣衫都已暖得半干。

“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管事急急开口道,“今日宫里孙公公来了,陛下……”

萧御川打断道,“去吩咐厨房煮碗姜汤,送到后院给王妃。”

对此,管事连连应声,却还是硬着头皮赶紧把紧要话说完了,“王爷今日未进宫,陛下派了孙公公来,让明日务必携王妃入宫谢恩。”

萧御川忽地笑了一声,道,“原话?”

管事扑通一声跪下,额头沁出冷汗。

他哪里敢复述那些原话。

孙公公当时学的惟妙惟肖,说陛下摔了茶盏,指着殿外怒骂:这混账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君父?大婚谢恩的日子,连个人影都没有,还不快让他给朕滚进宫来!

更别提,后来皇帝因为久等没等到人,转头却听说敬王带新妇出府了,又气得在御书房痛骂了人半个时辰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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