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吗,怀瑾哥哥?”
秦望舒的声音又甜又软,像裹着蜜的毒药。
她要的,就是将这匹前世搅弄风云的孤狼,自此刻起,就套上她亲手打造的枷锁。
若他有半分异动,她会毫不犹豫,亲手拧断他的脖子。
这话一出。
花厅里针落可闻。
苏文越那张因得意而涨红的脸,血色一寸寸褪尽,最后化为铁青。
孙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那温婉的笑容瞬间冻结、碎裂。
而站在风暴最中心的苏怀瑾,那张冷峻如雕塑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秦望舒那只还拍在他手臂上的小手上。
那只手,又白又细。
可落在他身上的感觉,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布料钻进皮肤,激起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住她那儿?当他是什么?
从小到大,他就是一件工具。
被母亲用来讨好苏文越,被苏文越用来炫耀功名,争权夺利。
可现在,这个叫秦望舒的小丫头,竟也想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物!
何其荒谬!
何其……可笑!
苏怀瑾深埋于骨血的傲气与戾气,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垂在身侧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下猛然攥紧。
一股压抑的杀气,无声弥漫。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自己伸出手,就能轻易折断眼前这截雪白脆弱的脖颈。
秦望舒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肌肉的紧绷与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
她非但没怕,反而得寸进尺。
用那根纤细的食指,在他僵硬的手臂上,轻轻地,画了一个圈。
动作轻佻,近乎羞辱。
她脸上那抹天真无害的笑容反而更盛。
“怀瑾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愿意吗?”
“放!肆!”
苏文越终于从齿缝里挤出了声音,一声怒吼,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秦望舒!谁给你的胆子!”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望舒的鼻子,唾沫横飞。
“怀瑾是我苏文越的儿子!是我二房记了名的嫡子!”
“他的住处,他的前程,几时轮到你一个……你来置喙!”
“外人”两个字终究是没敢当着苏临渊的面吼出来,但那意思,已然昭然若揭。
满堂噤若寒蝉。
苏沐雪的脸苍白一片,双手绞着衣袖,她不明白,秦望舒为何要如此行事,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另一边,苏云溪表面不动声色,手却已经按在了腰间软鞭上,凤眼微眯,只要秦望舒落入下风,她随时准备发难。
角落里,苏晚星那把合拢的白玉折扇,在掌心“啪、啪、啪”地轻敲着。
这一手釜底抽薪,真是又狠又妙!
秦望舒仿佛被苏文越的怒吼吓到了,手一松,怯生生退后一步。
她委屈地望向主位上的苏临渊,眼圈说红就红,声音带上了哭腔。
“祖父……孙女没有胡说。”
她低下头,搅着衣角,像个做错事急于辩解的孩子。
“孙女只是……只是功课太差了。”
“文阁的夫子不喜欢我,族学里的哥哥姐姐们也都不理我。”
“祖父不是一直为孙女的学业发愁吗?”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临渊,满是孺慕和依赖。
“现在怀瑾哥哥来了!他是解元郎!”
“让他住进兰园,孙女随时都能请教,功课定能一日千里!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孙女所为,皆是为了不辜负祖父的期许,为了给苏家争光啊!”
这番歪理,荒唐得让人发笑!
可她偏偏是用最认真,最诚恳的语气说出来的。
苏文越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你强词夺理!”
他指着秦望舒,又转向主位上的苏临渊,声音悲愤。
“父亲!您看看她!她哪里是为了学业,分明是想羞辱我们二房!羞辱怀瑾!”
“让一个堂堂解元郎,未来的状元之才,去给她当陪读?”
“传出去,我苏家的脸面何在!朝中同僚又该如何看我苏文越!”
秦望舒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二叔这是什么话?”
“能者为师。怀瑾哥哥学问好,教导我这个不成器的妹妹,怎么就成了羞辱?”
她歪着头,天真地反问。
“难道在二叔眼里,女儿家的学问,就不重要吗?”
“还是说,二叔觉得,为了您一人的脸面,便能置整个苏家的未来于不顾?”
歪理胡说,却字字诛心。
苏文越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孙夫人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望舒,你误会你二叔了。”
“你二叔也是为了怀瑾好,怀瑾他刚回府,舟车劳顿,还需要备考春闱,实在不便。”
“况且男女有别,他一个男子住到你的院子,传出去于你名声有碍。”
秦望舒看向她,笑了。
“二婶多虑了。”
“兰园虽是我的院子,可我现在住在霁月阁。”
“那园子许多厢房空着也是空着,正好给怀瑾哥哥住,宽敞又清静。”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目光直刺孙夫人。
“还是说,二婶觉得,我兰园的下人,会照顾不好一个新来的哥哥?”
孙夫人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兰园的下人?
谁不知道兰园的下人刚刚被这个疯子血洗过一遍!
让苏怀瑾住进去,岂不是将二房的命根子,直接送到了她嘴边?
这丫头,步步为营,滴水不漏!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的苏怀瑾,忽然动了。
他抬起头,向前一步,目光直直地看向主位上那个始终不动如山的老人。
他再次跪了下去。
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孙儿,听凭祖父安排。”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苏临渊身上。
苏临渊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他没有看地上的苏怀瑾,也没有看气得快要昏厥的苏文越。
他的视线,落在了秦望舒的身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平静无波,却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花厅内,连熏香燃烧的微弱声音都清晰可闻。
许久。
他缓缓放下茶杯。
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嗒”,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开口了。
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文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