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砂砾,狠狠抽在雁门关的城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嘶吼。
沈清澜裹紧了身上的狐裘,仍觉得那股寒意顺着衣料缝隙往里钻,刺得骨髓都发疼。她站在颠簸的马车车厢外,扶着栏杆眺望前方——那座在暮色中摇摇欲坠的边城,便是大胤王朝的北境门户,雁门关。
城墙上的旗帜早已被硝烟熏得发黑,残破的边角在狂风中无力地拍打。守城的士兵缩着脖子靠在垛口后,甲胄上锈迹斑斑,眼神里没有半分生气,只有被日复一日的恐惧和绝望磨出的麻木。
“吁——”
马车在城门外停下,萧景珩翻身下马,玄色锦袍外罩着的银甲在残阳下泛着冷光。他抬头望着这座死气沉沉的雄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殿下,沈姑娘,末将雁门关守将周毅,恭迎殿下亲临!”一个穿着副将服饰、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上来,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身后跟着的几名亲兵,个个面带菜色,连行礼的动作都透着虚浮。
萧景珩没有看他,目光扫过城墙上稀稀拉拉的守军,沉声道:“狄戎今日可有异动?”
周毅身子一僵,连忙回话:“回殿下,狄戎蛮子午时在关外耀武扬威了一阵,射杀了咱们两名斥候,末将……末将没敢下令出城迎敌。”他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脸上满是羞愧。
沈清澜在一旁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从京城出发前,她就通过各种渠道了解过北境战事,但纸上得来终觉浅,亲眼所见的残破与颓败,比任何文字描述都更令人心惊。
“进城再说。”萧景珩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率先迈步向城门走去,龙行虎步,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周毅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解释:“殿下有所不知,这狄戎蛮子实在凶悍得紧,他们的骑兵跟饿狼似的,机动性极强,打不过就跑,找准机会就回头咬一口,咱们的粮草运输队已经被劫了三回了……”
沈清澜跟在后面,目光却在快速扫视着城门附近的环境。城墙的砖石有多处新的破损,显然是近期遭受过猛烈攻击;城门内侧堆放着不少破损的兵器和盾牌,却无人整理;几个伤兵靠在墙角,呻吟着,身上的伤口只用肮脏的布条胡乱缠着,渗出的血渍已经发黑。
“周副将,”沈清澜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城中现有粮草可支撑几日?伤兵营的药材还够用吗?”
周毅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沈姑娘会问这些,含糊道:“粮草……应该还能撑个五六日吧?伤兵营那边……药材是紧缺了些,不过弟兄们皮糙肉厚,熬熬也就过去了。”
沈清澜眉头微蹙,没有再追问,但心中已有了计较。后勤和情报,这将是她首先要着手解决的问题。
进城后,萧景珩立刻将所有中层以上将领召集到议事厅。厅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和汗臭味。将领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甚至有人在底下窃窃私语,对这位空降的皇子殿下并不服气。
“啪!”
萧景珩将一份军报重重拍在桌上,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
“本王刚进城时,看到城墙上的士兵在缩着取暖,看到伤兵在墙角无人照料,听到周副将说粮草只够支撑五六日!”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众人,“这就是你们守的城?这就是你们面对狄戎时的状态?!”
无人敢应声。
“从今日起,所有懈怠职守者,斩!克扣军饷粮草者,斩!临阵退缩者,斩!”萧景珩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本王不管你们以前是谁的人,在这里,只有一个身份——大胤的军人!若有不服者,现在就可以站出来!”
议事厅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萧景珩身上散发出的气势震慑住了。
“很好。”萧景珩满意地点点头,“周副将,立刻清点城内所有粮草、药材、兵器,造册登记,半个时辰后送到本王帐中。”
“是!”周毅不敢怠慢,连忙应声。
“其余人,各回岗位,加强戒备,整顿军纪。一个时辰后,本王要亲自上城巡查!”
“是!”众将领齐声应道,声音虽算不上洪亮,但至少多了几分精神。
散会后,萧景珩留在议事厅研究地图,沈清澜则转身走向了后勤处和伤兵营。她没有萧景珩那样的威严和权力去直接命令什么,但她有自己的方式去改变现状。
在后勤处,她看到的是一片混乱。账本乱七八糟,各种物资堆放无序,管事的小吏对库存一问三不知。沈清澜没有发火,只是耐着性子,一点点地梳理账目,指挥着小吏们按照种类、用途将物资分类摆放。
在伤兵营,情况更是触目惊心。肮脏的环境,简陋的条件,士兵们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沈清澜深吸一口气,找来负责照看伤兵的医官,提出了一系列建议:将不同伤势的士兵分开安置,用烈酒消毒伤口,更换干净的布条包扎,保持伤兵营的通风干燥……
医官起初还有些抵触,但在看到沈清澜亲自为一名重伤士兵清理伤口,动作轻柔却又不失专业时,他终于被打动,开始按照沈清澜的建议去做。
夜幕降临,雁门关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城墙上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狼嚎。
沈清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临时住处,刚坐下,萧景珩就推门走了进来。他身上带着一股寒气,脸色却比白天好看了些。
“怎么样?”萧景珩问道。
“后勤和伤兵营都初步理出了头绪,但问题比想象中更严重。”沈清澜揉了揉太阳穴,“粮草缺口很大,药材也严重不足,必须尽快想办法从后方调运。”
萧景珩点点头:“我已经让人连夜送信回京城,催促粮草和援军。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必须做好独自应对的准备。”
就在这时,城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紧接着是士兵的呐喊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
“怎么回事?”沈清澜猛地站起身。
“是狄戎的夜袭!”萧景珩眼神一凛,“看来他们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沈清澜连忙拉住他:“小心点。”
萧景珩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放心。”
很快,城墙上的战斗就进入了白热化。狄戎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他们悍不畏死,攀爬城墙的动作极为敏捷。
萧景珩站在城墙之上,手持长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战场。他没有立刻下令放箭,而是在等待最佳时机。
沈清澜没有上城墙,她知道自己现在上去帮不上什么忙,甚至可能成为累赘。但她也没有闲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尝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
“灵目术。”她在心中默念。
一股微弱的灵力从丹田升起,涌入双眼。瞬间,沈清澜感觉自己的视野变得无比清晰,即使在黑夜中,也能看清城外狄戎士兵的一举一动。
她看到狄戎士兵虽然攻势凶猛,但他们的阵型却有一个明显的弱点——侧翼的防御相对薄弱,而且那里的士兵似乎有些疲惫,进攻的节奏明显慢于其他方向。
沈清澜立刻起身,快步跑到城墙下,找到萧景珩身边的亲卫,低声道:“告诉殿下,狄戎侧翼防御薄弱,可以集中火力攻击那里。”
亲卫不敢怠慢,立刻将消息传递给了城墙上的萧景珩。
萧景珩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调整部署:“传令下去,集中弓箭手,攻击敌军侧翼!”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密集的箭矢如同雨点般射向狄戎军队的侧翼。那里的士兵猝不及防,顿时陷入了混乱。
萧景珩抓住这个机会,大喝一声,纵身跃下城墙,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流光,斩杀了几名狄戎士兵。他身上隐隐有龙气流转,虽然微弱,却让周围的狄戎士兵感到一阵心悸。
看到皇子殿下身先士卒,大胤的士兵们士气大振,他们纷纷效仿萧景珩,奋勇杀敌。
狄戎的攻势很快就被瓦解了,他们见讨不到便宜,只好悻悻地撤退。
战斗结束后,城墙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尸体和血迹。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士兵们的脸上少了几分麻木和恐惧,多了几分振奋和希望。
萧景珩回到城墙上,虽然身上沾满了血迹,却丝毫不见疲惫。他看着沈清澜,眼中充满了赞赏:“你做得很好。”
沈清澜摇摇头:“只是运气好罢了。”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朔风依旧凛冽,战阵的磨砺才刚刚开始,他们的锋芒,也才刚刚显露。而这场战争的残酷,以及隐藏在战争背后的阴谋,都将在未来的日子里,一点点展现在他们面前。她隐隐感觉到,这次北境之行,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抵御外敌那么简单,似乎有什么更大的危机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