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寒气像刀子般刮过脸颊,沈清澜站在望楼顶端,望着远处被冻得发白的湖面,指尖几乎要嵌进栏杆的木头里。连续三日的严寒让雁门关外的落马湖彻底封冻,冰面在朝阳下泛着青灰色的光,像一块巨大的墓碑。
“沈姑娘,殿下已经带着亲兵营出发了。”周毅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手里的马鞭几乎握不住,“狄戎的先锋营果然如您所料,正往落马湖方向撤退。”
沈清澜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冰湖对岸的丘陵。昨夜那道黑影消失后,她彻夜未眠,反复推演狄戎可能的动向。粮草被焚后敌军非但没有溃退,反而主动示弱诱敌,这绝非寻常蛮族的行事风格。尤其是落马湖——那片看似平坦的冰面下,藏着足以吞噬千人的深渊。
“让投石营和弓箭营做好准备,听我号令行事。”她的声音比晨间的寒风更冷,“告诉弟兄们,瞄准冰湖东侧的断崖,那里是敌军的接应点。”
周毅一愣:“可殿下他们……”
“执行命令。”沈清澜打断他,指尖的灵力开始波动。灵目术运转到极致时,她能看见冰面下隐约流动的暗色——那是被凿开又重新冻结的冰缝,上面覆盖着薄薄一层新冰,足以支撑战马的重量,却经不起密集冲锋的碾压。
萧景珩此刻正勒马站在冰湖边缘,玄甲上凝结的霜花在阳光下闪烁。他身后的三千骑兵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像条蛰伏的巨龙。狄戎先锋营的士兵在对岸仓皇逃窜,马鞍上还挂着抢来的粮草,看起来慌乱不堪。
“殿下,敌军已是惊弓之鸟,此时追击定能大获全胜!”副将催马上前,眼中闪烁着立功的渴望。
萧景珩抬手按住剑柄,龙气在血脉中不安地躁动。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些蛮族士兵的逃跑路线太过刻意,像是在指引他们踏上这片冰湖。可城墙上的炊烟越来越稀薄,再不出击,雁门关真的要断粮了。
“前锋营左翼迂回,右翼殿后,主力随我……”他的命令只说了一半,就被对岸突然响起的号角声打断。
“嗷——”
凄厉的狼嚎从丘陵后炸响,原本逃窜的狄戎士兵突然转身,手中的弯刀在冰面上划出刺眼的光。更可怕的是,冰湖对岸的断崖后涌出数不清的骑兵,他们手里握着特制的冰镐,朝着湖面狠狠砸来!
“不好!是陷阱!”萧景珩瞳孔骤缩,龙气瞬间冲顶。
咔嚓——咔嚓——
冰面裂开的声音像毒蛇吐信,从四面八方传来。最前排的战马失足坠入冰窟,骑兵的惨叫声被冰碎声吞没。萧景珩猛地提缰,战马人立而起,前蹄在裂开的冰面上打滑。他看见冰缝里涌出的不是湖水,而是狄戎事先藏好的尖刺,那些被诱骗到湖中央的士兵正被尖刺穿透身体,鲜血染红了碎裂的冰块。
“结阵!向岸边突围!”萧景珩的怒吼里带着龙气,震得周围的冰面都在发颤。他翻身下马,玄甲在冰面上滑行,长剑横扫劈开迎面而来的冰镐,将一名坠冰的亲兵拉了上来。
可已经晚了。狄戎骑兵像潮水般围拢过来,他们的马蹄下绑着防滑的兽皮,在冰面上行动自如。冰镐砸冰的声音越来越密集,整个落马湖像块被敲碎的镜子,不断吞噬着大胤的士兵。
“放箭!快放箭!”城楼上的周毅急得直跺脚,可弓箭根本射不到湖中央。
望楼里的沈清澜猛地喷出一口血,灵目术因过度使用开始反噬。她看见萧景珩被围在冰湖中央,玄甲上沾满了血和冰碴,周围的士兵越来越少。那些狄戎士兵像是疯了,就算被砍断手臂也要抱着大胤士兵坠入冰窟。
“投石营!把火油罐砸向断崖!”她擦掉唇边的血,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弓箭营瞄准冰面裂缝,用火箭!”
周毅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传令。三十架投石机发出沉闷的轰鸣,装满火油的陶罐拖着黑烟砸向对岸断崖。火箭带着哨音掠过湖面,落在那些被冰镐凿开的裂缝旁。
“轰——”
火油罐在断崖下炸开,燃起的火焰顺着预先泼好的油脂蔓延,瞬间形成一道火墙,阻断了狄戎的后援。火箭落在冰缝旁,虽然没能立刻破冰,却让那些蛮族士兵不敢再靠近裂缝。
“清澜……”冰湖中央的萧景珩仰头望向城楼,隔着漫天风雪,他仿佛能看见那个在望楼里指挥若定的身影。龙气突然不受控制地爆发,金色的光芒从他眉心涌出,顺着冰面的裂缝蔓延。
“龙吟!”
低沉的龙啸从冰湖下传来,裂开的冰缝里竟喷出金色的气浪。那些正在砸冰的狄戎士兵突然惨叫着倒飞出去,手里的冰镐凭空断裂。萧景珩的长剑泛起金光,他踩着浮冰向前疾冲,剑风扫过之处,冰层竟自动凝结成桥!
“跟我杀出去!”他的声音裹着龙气传遍湖面,那些陷入绝境的士兵像是被注入了力量,跟着他冲破狄戎的包围圈。
沈清澜站在望楼顶端,看着那道金色的身影在冰湖上劈开血路,眼眶突然发热。她抬手结印,微弱的灵力顺着视线飞向萧景珩——不是攻击,而是用精神力为他指引狄戎最薄弱的右翼。
萧景珩猛地转向右侧,长剑刺穿蛮族首领的咽喉时,正好看见沈清澜在城楼上倒下的身影。
“清澜!”
龙气再次暴涨,金色的光浪将残余的狄戎士兵震飞。他翻身跃上一匹无主战马,朝着城门疾驰而去,身后留下的是染血的冰湖和燃烧的断崖。
当萧景珩抱着昏迷的沈清澜冲进望楼时,才发现她的指甲缝里全是血。灵目术过度使用让她的眼底布满血丝,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拿灵石来!”他撕开自己的衣襟,将手掌按在她的丹田上,龙气小心翼翼地顺着掌心注入。可那些狂暴的龙气一碰到她体内的灵力就开始冲撞,逼得沈清澜眉头紧锁,发出痛苦的呻吟。
“别……用龙气……”她艰难地睁开眼,抓住他的手腕,“用……清心咒……”
萧景珩立刻收住龙气,改用她教过的口诀。当柔和的灵力流遍沈清澜全身时,他才注意到她怀里紧紧揣着的舆图,上面用朱砂圈着落马湖的位置,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冰下有暗河,凿冰即溃。
原来她早就知道是陷阱。原来她让投石营攻击断崖,是为了给被围的士兵争取生机。原来她用灵目术看到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多。
“傻丫头……”萧景珩的声音哽咽,轻轻擦掉她脸上的血污。
望楼外传来周毅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殿下,狄戎退了!我们……我们守住了!”
萧景珩没有回应,只是将沈清澜抱得更紧。他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爆发的龙气有多可怕——那股力量差点伤到她。而冰湖下传来的龙吟,绝不仅仅是龙气那么简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回应他的血脉。
沈清澜在半昏迷中抓住他的衣袖,喃喃道:“他们……有会法术的人……”
萧景珩瞳孔骤缩。昨夜的黑影,今日诡异的战术,还有那能让蛮族悍不畏死的力量……这背后果然藏着超凡者的影子。
他抬头望向北方的天空,那里乌云密布,仿佛有什么巨大的阴影正在逼近。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是凡人之间的厮杀。而他和清澜,已经被卷入了更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