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仪放下书朝门廊处看去,只见一面上蒙着黑布的男子正回身将门虚掩。
钟仪起身,“你是何人?”
那黑衣男子立在原地盯视钟仪一眼,奸笑一声,“有人告诉我,此处有一貌美娘子,可令我一饱口福!”
话罢,还未等钟仪来得及走开,那蒙面男子便朝钟仪飞扑了过来一把抓住钟仪的衣襟就要往两边扯。
钟仪气力不敌此人,霎时间被扑到在了小榻上。
与此同时,隔扇后的蒲察等人亦是听到了动静,都再顾不得仪态慌忙往前跑了来。
“这...这皇家寺院哪来的狂徒!”蒲察是从未见过这般情景的,登时亦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可还是瞬间冷静了下来,“快快!拉住他!砸死他丫的!”
靺鞨女婢皆人高马大,都是有把子气力的。
蒲察一声令下,几个靺鞨女婢立即上前一把揪住那黑衣男子的发髻把他的头扯得老高,又有两人拽住了他的腿,园香则捧起案头的一铜乳炉照着那男人的头就狠狠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男子逐渐发出低吼惨叫。
“行了!留着他!不必打死!”钟仪说着一把扯过榻上的巾子随手一团猛地往那男子嘴里塞了去。
园香闻言停手,几个抓着男子发髻的靺鞨女婢又一用力将人拽起,而后一个扫堂腿,那男子‘咚’的一声跌倒在地,头上的血顺着砖缝流了一地,可没一瞬,便又挣扎着要起。
钟仪一面迅速理着衣饰一面抬眸往禅房内扫去,“绳子...快寻了绳子将他绑了!”
可放眼望去,禅房内哪有绳子...
“少夫人,不如用腰间的绦带!”玉蝉忙道。
“不成!”钟仪一口回绝,“身上的衣饰统统都不能解!”
“用这个!”慌乱之余,钟仪循声望去,蒲察已然将她的一条披帛拿了下来往女婢手上递去,“绦带不可解,披帛却是无妨。”
钟仪怔愣之余,几个靺鞨女婢已经拉着那男子坐起身,麻利将人绑到了桌案一侧。
众人终于都松了一口气,钟仪的心也彻底的放了下来。
她走至蒲察跟前,蹲身行礼,“妾多谢翁主!多谢翁主救命之恩!今日若不是您...”
蒲察摇了摇头,“你起来吧,原来,你今日唤我至此,便是为了给你做这个见证?”
钟仪起身,点头,“让翁主见笑了。”
蒲察转眸往那男子身上看去,蹙眉,“你早知这是有预谋?那这是何人要害你?”
“或许……翁主只知我那夫君带了个外室回来,却不曾听闻……他们还要夺我嫁妆,想要我以自污罪名蒙羞出了那荣国公府的大门……”
蒲察眸底闪过一丝诧色,“你那夫家做事竟如此不厚道?真是厚颜无耻!要贬妻为妾不说,竟还想要侵吞你的嫁妆?”
蒲察虽也嘲钟仪被夫家贬妻为妾一事,可在听到她夫家还想要侵吞她嫁妆并且收买狂徒前来污她名声的时候还是对她生出一丝怜悯之心。
钟仪未再回话,想着不多时秦氏定然要喊了人赶过来的,她便朝那男子冷眼看去,“你方才说有人告诉你我在这里,可令你一饱口福,说说吧,究竟是谁派你来的,又给了你多少好处!
你若尽数交代,我便饶你一命,你若隐瞒,我也豁出去不要自个儿的清誉了!我告你个奸(和谐)淫妇女未遂,你就等着被砍头吧!你的妾儿老小从此也跟着你一辈子受人指点!”
受了这么一遭,男子心头早已悔极,一听到妻儿老小也要因他一时头昏遭受指点,便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有一老婆子今儿一早到我摊前,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说着,他垂眸朝自己怀里看去,“银子就在我身上,她还答应事情一成,还要给我置一处小院……好处太大!难免叫人动心……”
“我……其实我……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
摊前……
听着男子的话,钟仪猛然想起一早在酥山摊前,园香将李妈妈的背影指给她的时候。
她恍然大悟,原来,男子口中的婆子便是李妈妈。
闻言,蒲察笑出声,看向钟仪,“你婆母还真是肯下血本,为了污你名誉,还要豁出去一处小院。”
钟仪冷笑,“那是自然,她豁出一处小院的银钱,换来的可是我价值千万贯的嫁妆,如此,她自然舍得。”
“那现在如何?等着你婆母来寻?”
“翁主聪慧至极。”
钟仪又看向那男子,“若待会儿那婆子前来,你可是能认的出?”
“认得认得!”那男子连连点头,“一定认得!”
钟仪朝园香和玉蝉看去,“把他身上的银子拿出来。”
二人闻言,登时上前将那银子从男子怀里扒了出来。
钟仪接过钱袋,拿出两锭银子去瞧,那银锭新的很,底部刻了“昇记”二字。
钟仪扬唇一笑,抬头看向蒲察,“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就等着这猎物自己来落入捕兽夹中了。”
二人一笑,落了座。
“如此,你替我挡那一箭的恩情我也算是还了。”蒲察淡然一笑。
钟仪赫然,这是要撇清关系?很是不必!
她很快就要脱离荣国公府,日后孤身一人,难免得为了生存做些个生意谋个生活什么的,这蒲察翁主人脉颇广,日后定是有很大用处的。
这会儿撇清了关系,便是断了自己一条阔路。
她慌忙起身朝蒲察行了个蹲礼,“翁主言重了,妾始终都未觉得妾之于翁主您有什么恩情可言,
倒是您今日着实救了妾身一命,合该是妾身欠您大恩才是!您若不嫌弃,妾身往后还得多往您跟前走动呢!”
蒲察笑了,抬手一摆,正欲回话,外头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人很是不少。
紧接着,门被“砰”的一脚踢开了。
钟仪转眸看去,门廊下乌央央立了一堆人,而立在最前头的秦氏,似乎对屋内的情景感到很是诧异,眸光在屋内几人身上流转,怔愣在原地不动弹了。
“婆母来了?您来的可真是时候。”钟仪盯视着秦氏,缓声一笑,而后眸光往绑在案前的男子看一眼,又扫向秦氏,“婆母可知此人是因何而来的么?”
秦氏一入禅房,见钟仪衣衫规整立在蒲察翁主跟前,又见那男子已然被绑在了案前,便知今日谋划已然失败。
心头咒骂之余,自然是不肯认的,只是上前假意关切钟仪的安危,“这是怎么了?这是何处来的外男?你可有受伤?”
钟仪冷笑,“怎么?婆母难道真的不知发生了何事么?那这也忒巧了!
这狂徒刚入了这禅房没一会子,婆母您就带着一堆人突然到了儿媳这里,您如此急切前来,又是所谓何事啊?”
一时,秦氏被彻底问住了,讪笑一声,“只是听到有人回禀你这边有动静,我担心你的安危,便赶紧……”
秦氏想要遮掩,不想认,可钟仪可没这个耐心了,毕竟,这于她来说,可属实是一个和离的好时机。
“是么?好!”钟仪说着,转眸看向那男子,“现在,你可以指出你方才说的给了你五十两要你前来污我清誉的人了,园香,给他解绑。”
此话一出,秦氏和李妈妈的心头皆是一紧。
“你这是在说什么?什么五十两?”秦氏作势回头扫了一圈,眸光又落回钟仪脸上,“这里都是咱们自己人,天晓得这狂徒哪里来的!你怎的还要让他随意指认污蔑……”
“是她,就是她,我记得她的脸!”秦氏的话还未说完,男子的手便指向了立在秦氏身侧的李妈妈。
“你在胡说什么!你是哪处来的乞子!我并不认得你!”李妈妈怒吼出声。
“就是你!是你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还许诺了我一处小院,又命人将我带至这处禅院,让我前来污这位夫人的清誉!”那男子斩钉截铁。
“这……这简直是信口雌黄!”秦氏也语无伦次起来。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钟仪扬起手中的钱袋子,又从里头拿出一银锭掂在手心,漠然看向秦氏,“方才这狂徒已经全都招了,他是您身边的李妈妈给了五十两亲自寻了来污我清誉的,您还许诺了事成之后给他一处小院,
方才翁主从始至终都在我房中,整个过程翁主全都瞧见了,这狂徒说的话翁主也全都听见了,
婆母,这五十两银锭新的很,咱们府里头一直都从昇记取现银,无论是钱庄还是府里的公账,我回去一查便知您近日有没有去取现银,现在,您还要狡辩么?”
“那不如,咱们报官如何?
反正人证物证具在,那卷宗一写便清清楚楚,
婆母,您可想清楚了,污蔑自家儿媳,这可是大罪!就算此事不经官府,传入坊间,我想,荣国公府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吧?”
及至此时,秦氏彻底的颓了下来。
她心里暗悔,终究是她思虑不周全了……更是她低估了钟仪的防备之心,这才出了这么个岔子..
她抬手将身后诸人屏退,闭上了门,而后先给立在一旁的蒲察行了个礼,“叫您见笑了。”
现如今,钟仪这位婆母秦氏在蒲察眼里已是一个贪得无厌满肚子坏水的形象。
她自然对其没有好脸色,眼皮往上一翻,把脸扭向了别处。
“既然你都知道了,便说说吧,我该如何做,你才打算好好了结这一桩事。”秦氏看着钟仪。
钟仪淡然一笑,“婆媳一场,我也不想对你多有为难,
我只一个要求,让我带着我的嫁妆走人,
从此以后,我与你们荣国公府彻底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本是要瓮中捉鳖狠狠摆她钟仪一道,可怎么都没想到,到头来这翁中的鳖竟是她自己……一时,秦氏也彻底狂不起来了。
毕竟,再狂,就得把个事儿闹到官府去了。
若因构陷儿媳一事去了官府,那荣国公府还有何脸面……
“都听你的。”秦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