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天更冷了,茗劝我早点和他回白水国,请中原的名医为我看病。我同意了。只是我这样的身份,迁居是大事,各种繁文缛节的一大堆,我内心也暗暗希望回去的日子能够迟些再迟些,让我再打听一下羽蚀的消息。可是,除了我心里的那种难以言状的对柴奴的感觉,没探听出其他关于羽蚀的消息。
这一日,有人来访,茗走下楼去,过了一会,带了柴奴上来。
“她来收残药,外面冻得很,我让她进来暖一暖,一会儿车马行出城的时候捎她到镇口便是。”
我看了柴奴一眼。柴奴穿着脏兮兮的袍子,袖子捋到肘,手上提着一个篓子。
荒原的穷人药物贫乏,我用的药物里颇有几味贵重的药物,悬草堂收回后重新煎了,再给本来买不起药的人族使用。
茗去楼下厨房拿药渣。
“你的头发怎是湿的?”我道。
“外面下雨。”柴奴道。
我道:“你进来擦一下头发罢。”
柴奴进屋来,我让她坐在羊毛毡上,拿了一块巾子给她。柴奴坐在毛毯上,头虽未动,眼睛却在偷偷东张西望。
“你在看什么?”我笑道。
“这柴又没有着火,怎么会这么暖?”柴奴道。
“这不是柴火,是燧木,无火自燃,千年不尽的。”我笑道。
柴奴看着温暖的炉子,冷冷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在想,这个房间温暖得像夏天一样,街另一头的悬草堂却有一群人像牲口似地挤在灶前取暖。”
我笑道:“天快入冬了,一会我让下人送两根给你带回去罢。”
柴奴看着那燧木,眼里露出复杂的情绪,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下去。
“拿去吧。快入冬了,像晨芝、红根这些阳性药材,最忌极寒。结一次冰,表皮裂了,内气就散了。燧木能保温恒定,放在药柜旁最合适。”
柴奴道:“夫人也懂药理??”
我笑道:“是啊,我以前在悬草堂做过姜婆婆的徒弟,我的医术还不错,擅长用香治病,人称’妙香陶’。”
我随手拿过窗边的夙洄镜,把过去我在悬草堂的片段调出来,把夙洄镜递给她看。镜子里,我穿着凡人的衣服坐在悬草堂前的河滩上摘药,河的对面,当年的羽蚀半躺在树上,偷偷看着我。
柴奴的手微微颤抖。
“怎么了?”
“这是什么东西?”柴奴道。
“这是夙洄镜,是用北地的烛龙的牙齿做的。因烛龙掌昼夜阴阳,镜面能回溯已逝的时光,映照往昔真相,是天下间唯一能还原过去的神器。”
“我听说烛龙牙很重,前几年白水驿运了一小块烛龙牙来云山镇,不小心还把桥压坍了,大家乱了好一阵。这镜子这么厚,为什么这样轻?”柴奴道。
“这我就不知道送给我的人是用什么方法了。”我叹了口气道。
“这东西……很贵重吧。给你的人,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在上面。”
“是啊,他给我的东西…素来都费不少心。”
“他是谁?”
“一个……故人。”
柴奴打量着镜子,冷冷笑了一下。
“你怎么啦?”我道。
柴奴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岔开话题道:“夫人最擅长制的…是什么香?”
“熏妖香。’汇天下奇秽,除妖邪万恶’。”
柴奴又微微颤抖了一下。
“怎么啦?”
柴奴故作镇定地道:“这香……夫人……可曾用过?”
我想了片刻,道:“试过。”
“可曾……除掉?”
“我在一个妖身上试了一百年,我心心念念地想要除掉他,后来他真的死了,我想要除他的念头便放下了,只剩下了心心念念这四个字。”
柴奴低着头,嘴角挂着一丝阴郁,仿佛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