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羽蚀在一起的那一个月,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候。
茗喜静不喜动,而我和羽蚀都是爱玩爱动的性格。我们一起去海中冲浪,去山里攀岩,累了,就躺在草地上,两个人看着天空诉说这几十年来的相思。
四月,春夏来临,万物生长。桃花已经开过了,树上茵茵嫩叶毛茸茸的,倒是别有一番风趣。溪流涓涓,春风和丽,天上几缕洁白的云彩如柳絮般软绵飘逸。邵俞和我坐在溪流边,看着这柔美的春光之色,心中温暖畅宜。
我转头看邵俞,却见邵俞神情冰冷,盯着天空。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云间一列小小的黑点,像是远行的大雁般向着东方行去。
“春天到了,大概,大雁们也要从温暖的中原回到海外了吧。”我无意道。
邵俞没说话。
“你在看什么?”
邵俞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天上迅速掠过的小黑点。
“你知道夏至为何又叫血至吗?”邵俞道,“神族怕雪,冬天士兵不得不休战生息,如今春天来了,便又开始争斗起来。”
“我哥哥和朝阳国不是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开过战了么?”
“法亲王没有亲生孩子,我是朝阳唯一的后代。若我死了,朝阳王族血脉从此断绝,等法亲王死后,你哥哥可以顺理成章地收回天下剑,甚至一统天下原。可是,若我还活着,事情就不一样了。”
“你是说……”璇姬惊讶道,“哥哥发现你还活着了?”
邵俞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我没有告诉哥哥!”
“我知道不是你。”邵俞道。
“那会是谁?”
邵俞看着天空喃喃道,“你攻击朝阳,是想逼我出现么?”
“你……打算怎么办?”
邵俞起身道,“我要回朝阳国一趟。”
我心一沉。“你和朝阳国还有联系?”
邵俞盯着她,过一会道:“如果我告诉你,你哥哥身边放了我的人,打算过几日就刺杀他,你怎么做?”
我道:“如果我会告诉他,你又怎么做?”
邵俞看着我没说话。
“你会杀了我。”我颤声道。
—
自从听见天上飞兽划过的声音,我心里就一直不安。我太熟悉那声音了——疾速的羽翼将空气划开的声音。那是贯穿我整个童年的哼鸣,是将我母亲载往战场的行军曲,也是最终将她送入坟墓的哀歌。
我害怕。
我不想,重蹈我娘的覆辙。
那天晚上,我又开始做恶梦。梦里有连绵不绝的雨,娘抱我在怀里亲了又亲。
其实那一刻,她已经知道自己回不来了吧?
“娘!”
暗夜的苍幕渐渐崩裂,有光线从天穹的缝隙里透出来,把母亲的身体溶在云中山茂密的青草里。
“娘,不要走!”我哭着喊,“你把璇儿一个人忘在这里了!”
四顾茫然,呼唤声化作山谷里一声声的回音。
“娘,你在哪里?”我害怕地痛哭,“你忘了璇儿吗?璇姬还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呢!”
我泪流满面地睁开眼。
邵俞跪在榻边,身边的药箱打开着,应该是刚才用石针帮我安神过了。
邵俞握着我的手,也是泪流满面。我凝望着邵俞道:“羽蚀,答应我,只要你答应我不再和冷帝作对,我愿意跟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生活,什么荣华富贵王姬夫人我都可以抛弃……我……愿意永远做你的璇儿!你,愿意永远做我的羽儿吗?”
我哀声切切地求告。其实我不只是在向他求告,我是在向命运哀求,求它不要让我成为娘那样的女人。
邵俞望着我,眸中是无尽的痛楚:
“羽儿死了。”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