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朱胜祖背着穆昭云在房脊上飞跑,瓦片被踩得“咔咔”作响,像一串急促的鼓点。

月光顺着飞檐的弧度流淌,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又被疾驰的身影甩在青砖灰瓦间。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像灌了铅,两人跌跌撞撞躲进一条黑黢黢的胡同——这里堆着半塌的柴草垛,墙角结着层薄冰,倒成了绝佳的藏身地。

“呼……甩开了?”朱胜祖扶着墙喘气,胸口起伏得像风箱,额角的汗珠子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转头看向穆昭云,突然“噗嗤”笑出了声。穆昭云正抬手抹脸,听见笑声也抬眼——只见朱胜祖的粗布棉袄被划开三道大口子,白花花的棉絮从破口处鼓出来,像只落魄的棉猴,脸上还沾着块暗红的血渍,偏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再低头看看自己的狐裘大氅,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被划得一缕缕的,活像被猫抓过的破毡子,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胡同里撞出细碎的回音。“你这狐裘,现在该叫‘九尾狐’了。”

朱胜祖扯了扯穆昭云的衣角,粗粝的指尖擦过对方手背,触到一片冰凉——原来穆昭云的手早被寒风冻得通红。穆昭云低头瞅着身上的破洞,风从裂口里钻进来,刮得皮肤发紧。他瞥了眼朱胜祖棉袄里掉出来的棉絮,心里一动:“朱哥哥,这衣服不能穿了,我带你换身新的。”

“你那狐狸皮也好不到哪去。”朱胜祖挑眉调侃,伸手弹了弹他肩上的绒毛,“男子汉大丈夫穿这个,总像偷穿了姑娘家的东西。”穆昭云的脸“腾”地红了,像被灯笼照过的胭脂,慌忙把狐裘往紧裹了裹,指尖攥得发白——他哪敢说,这狐裘本就是宫里给公主做的,只不过被他偷换了男装罢了。

朱胜祖见他不说话,才觉玩笑开得急了,挠挠头转移话题:“这是哪儿?跑得太急,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回。”穆昭云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像冰碴子砸在地上。他望着胡同口漏进来的月光,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家里人把我关了十几年,像圈养的金丝雀,你觉得我会回去?”朱胜祖愣了愣,想起自己从漠北逃出来时,阿爸那句“你迟早得继承汗位”的怒吼,忽然懂了。

他往穆昭云身边凑了凑,肩膀轻轻撞了撞对方:“也是,男子汉该四海为家。”

穆昭云抬眼,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像落了星子:“那……朱哥哥带我走,好不好?”朱胜祖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烫了一下,想起刚才在桂月楼,这贵公子掏钱时的爽快,想起他被恶狗帮围堵时的倔强,喉结动了动,吐出个掷地有声的字:“好。”

“糟了!”穆昭云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指尖发颤,“现在该是戌时了吧?”朱胜祖侧耳听了听,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正是戌时三刻。“怎么了?”

“亥时长安城就会戒严!”穆昭云的声音发紧,眼底掠过一丝慌乱,“我家里人发现我跑了,定会封城搜查。我们必须在关门前出城!”两人像被火烧了尾巴,慌忙往街面跑。

好在元宵夜的花灯游行还未散场,鼓乐声、笑闹声裹着人潮涌动。他们拐进一家还没打烊的布衣铺,穆昭云掏出碎银拍在柜上:“要两身短打!棉布外套。”换上粗布衣衫的瞬间,穆昭云低头拽了拽衣襟,布料磨得皮肤有些痒,却比那身笨重的狐裘自在多了。

朱胜祖看着他露出的纤细手腕,心里嘀咕:这穆老弟看着文弱,倒比想象中利落。混在赏花灯的人群里往城门挪时,穆昭云总觉得后背有双眼睛盯着自己——那是宫里嬷嬷们惯有的审视目光,他攥紧朱胜祖的袖口,手心全是汗。直到跟着人流挤出城门,听见身后“吱呀”一声,厚重的城门开始缓缓闭合,两人才同时松了口气,回头望时,长安城的万家灯火已缩成片朦胧的光晕。

而此时的大明宫,烛火在盘龙柱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永寿皇帝刚批阅完奏折,就见皇后跌跌撞撞闯进来,凤冠歪斜,裙摆上沾着尘土,哪还有半分母仪天下的样子。

“皇上!昭云……昭云不见了!”皇后扑在金砖地上,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永寿皇帝手里的朱笔“啪”地掉在奏折上,墨汁晕开个黑团。他猛地站起,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茶盏摔在地上裂成碎片:“什么时候的事?昭云宫的人呢?!”

“宫女说……说中午公主称不舒服午休,竟是从后墙翻出去的!”皇后的哭声哽在喉咙里,“臣妾搜遍了皇宫,连御花园的假山洞都找了,没有啊!”

“废物!”皇帝的怒吼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传朕旨意,九城兵马司立刻封城!十万人马地毯式搜查,挖地三尺也要把公主找回来!”大内总管赵璇真连滚带爬地去传旨,宫灯的光晕里,皇后瘫坐在地上,望着殿外漆黑的夜空,泪水模糊了视线——那孩子,终究还是受不了这金丝笼啊。

城外官道上,朱胜祖牵着枣红马,穆昭云坐在马鞍上,晚风掀起他的衣摆。

穆昭云低头看他,月光落在朱胜祖被汗水打湿的额发上,侧脸的线条在夜色里格外分明。

“你说的二龙山,真的安全吗?”

“程大雷那老小子虽说是绿林人,却重义气。”朱胜祖拍了拍马背,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到了那儿,至少不用再躲躲藏藏。”三天后,枣红马停在双龙湖岸边。

夜色里的二龙山像头伏卧的巨兽,三面山影沉沉,一面湖水泛着粼粼波光,只有岸边渔家的马灯透着点昏黄。租来的小船在水面荡开圈圈涟漪,船家摇橹的“咿呀”声里,朱胜祖望着远处山寨的灯火,心里忽然涌上股复杂的滋味——他这趟大越之行,本是为了探查农耕制度,却没想到卷进个逃家的贵公子,还引来了全城搜捕。

船刚靠岸,就见火把从山道上蜿蜒下来,为首的壮汉光着膀子,腰间别着柄大环刀,正是二龙山寨主程大雷。

“朱老弟!可算把你盼来了!”他大笑着上前,拳头往朱胜祖肩上捶了捶,目光扫过穆昭云时,眼里闪过丝诧异,却没多问。朱胜祖回拳相迎,掌心的老茧蹭过对方的胳膊,忽然想起自己的真名——阿如那巴特尔。

漠北的旱情还在烧,牛羊的尸骨堆在草原上像白色的石头,他本想从大越学些法子回去,可此刻看着身边的穆昭云,又觉得这趟“游历”,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曲折得多。穆昭云站在火把的光晕里,悄悄拽了拽朱胜祖的衣角。山风带着湖水的潮气吹过来,他望着程大雷身后黑压压的喽啰,忽然觉得,这二龙山的夜色,比皇宫的宫墙要温暖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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