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蓝印花的盘扣与檐下的暖阳(1 / 1)

晨光刚爬上窗棂,林晚秋就醒了。

不是被鸡叫吵醒的,是小团子的脚丫子蹬在了她肚子上。孩子睡得正沉,嘴角挂着点口水,手里还攥着块蓝印花布的边角料——昨晚她剪盘扣时,小家伙非要拿着玩,攥着攥着就睡着了。

林晚秋轻轻掰开儿子的小手,把那块碎布抽出来。布上还留着她画的盘扣样稿,三个圆圆的圈,像小团子爱吃的糖球。她借着微光拿起布料,指尖划过冰凉的布面——这是她从废品站淘来的最后一块蓝印花布,得省着点用,李嫂说镇上的小学老师要订两件偏襟褂子,给她母亲做寿礼。

“死懒货!日头都晒到窗台了还不起来做饭,想饿死我吗?”王桂香的骂声准时砸开了门,“建斌说今天供销社进新的缝纫机线,让你别再用那些快磨断的旧线,缝出来的衣服歪歪扭扭,丢我们老沈家的人!”

林晚秋把蓝印花布叠好,放进床板下的木箱。那里藏着她攒的十三块八毛钱,用红布裹了四层,摸着硬邦邦的,比沈建斌那几句空头承诺实在多了。她还在箱底压了张纸条,是赵婶帮忙打听的租房信息——镇东头有间闲置的小偏房,月租五块,能放下一张床和她的缝纫机。

“知道了。”她应了声,起身时脚腕还有点酸,却比昨天轻快多了。顾向北给的红花油确实管用,瓶底还剩小半瓶,她用棉纸包好,藏在针线笸箩最底下,怕王桂香看见又要嚼舌根。

灶房里,王桂香正对着镜子描眉,见林晚秋淘米,撇着嘴说:“张兰她妈今早来借锄头,说看见你跟顾向北在河边分棉花,你俩到底在干啥?我告诉你林晚秋,你要是敢背着建斌搞小动作,我就去公社告你通奸!”

林晚秋搅着锅里的米,蒸汽模糊了她的侧脸:“那是李嫂托他带的棉花,做棉袄用的。”

“做棉袄用得着两个人在河边分?”王桂香把眉笔往桌上一拍,“我看你是找借口勾男人!建斌说了,等秋收完就带你去拍全家福,让你别再折腾那些破烂布料,安安稳稳过日子!”

林晚秋没接话。全家福?在这种连顿饱饭都吃不安稳的家里?她舀起一勺米,看着米粒在水里翻滚——她的日子,得像这米粒一样,靠自己熬煮,才能变得软糯香甜,不是靠拍张照片就能粉饰太平的。

早饭时,沈建斌扒拉着碗里的红薯粥,突然说:“张主任昨天跟我喝酒,说县里查个体户查得紧,你最近别去镇上了。真要做衣服,就在家做,我让张兰来帮你捎给李嫂。”

林晚秋给小团子喂着蒸蛋羹(用攒的钱买的鸡蛋,不再是李嫂给的),手顿了顿:“不用麻烦张兰,我自己能去。”

“你还敢顶嘴!”王桂香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蛋羹都溅了出来,“张兰好心帮你,你还不乐意?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

小团子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林晚秋赶紧把他搂进怀里,声音冷得像冰:“我和张兰合不来,就不麻烦她了。再说,我的事,自己能处理。”

沈建斌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摔门而去时,带起的风把桌角的账本吹到了地上——那是林晚秋偷偷记的账,上面写着做了多少件衣服,卖了多少钱,欠赵婶多少布料钱,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

王桂香弯腰去捡,林晚秋比她快一步把账本收了起来:“这是我给孩子记的身高,没啥看的。”

“记身高用得着写那么多数字?”王桂香狐疑地盯着她,“我看你就是在记账!我告诉你林晚秋,家里的钱只能由我管,你要是敢私藏,我就……”

“我自己挣的钱,自己管得着。”林晚秋把账本塞进怀里,转身进了屋,留下王桂香在堂屋跳脚骂娘。

她坐在缝纫机前,把那块蓝印花布铺展开。偏襟褂子的前片已经裁好了,现在要做盘扣。她剪了三根细布条,用浆糊浆过,放在锅里蒸了蒸,这样做出来的扣子才挺括。

“妈妈……叠……”小团子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拿着块碎布,学着她的样子叠来叠去,小脸皱得像个小老头。

林晚秋忍不住笑了,把他搂进怀里:“我们小团子也会做衣服啦?”

“嗯!”小团子使劲点头,把叠好的布块递过来,“给妈妈……”

林晚秋接过来,认真地别在衣襟上:“真好看,我们小团子是妈妈的小帮手。”

中午去给李嫂送做好的偏襟褂子时,路过五金店,顾向北正蹲在门口修锁。他穿着件军绿色的旧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阳光照在他身上,镀上了层金边。

“顾同志。”林晚秋停下脚步,手里的油纸包捏得有点紧——里面是给李嫂的褂子,盘扣做得格外精致,她自己都很满意。

顾向北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看到她,他笑了笑:“送衣服?”

“嗯,李嫂订的。”她把油纸包递过去,“上次的红花油,谢谢你,效果很好。”

“不值钱。”顾向北接过包,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账本上(刚才没藏好,露了个角),“记账?”

林晚秋的脸有点红:“嗯,记着做了多少件衣服。”

他没再多问,只是从工具箱里拿出个小铁盒:“这是我侄女用剩下的彩色线,你做衣服或许能用得上。”

铁盒里装着好几轴彩色棉线,红的、绿的、黄的,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比供销社卖的单色线好看多了。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林晚秋赶紧推辞。

“放着也是浪费。”顾向北把铁盒塞进她手里,指腹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指尖,像被火星烫了下,两人都缩回了手。他转身继续修锁,声音有点不自然,“李嫂说她妹妹想订两件小孩的棉罩衣,要带虎头图案的,你会做吗?”

“会。”林晚秋攥着铁盒,指尖微微发烫,“我试试。”

从李嫂的摊子回来,路过供销社时,张兰正站在柜台前挑纽扣,见了林晚秋,故意扬着手里的塑料扣:“晚秋姐,你看这花样好看不?建斌哥给我买的,说要给我做件新罩衣。”

林晚秋没理她,径直往前走。

“哎,晚秋姐,你等等!”张兰追上来,压低声音,“我听说你攒了不少钱?还在镇上看房子?你可别傻了,离婚的女人带着孩子,谁会租房子给你?再说了,建斌哥对你也不算差……”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林晚秋的声音冷得像冰,快步走远了。

回到家,林晚秋把彩色线倒进针线笸箩,小团子蹲在旁边,拿起红色的线轴,学着她的样子往缝纫机上穿:“妈妈……红线……好看……”

“真好看。”林晚秋帮他把线穿好,心里暖烘烘的。这些彩色线,能给小团子做件带虎头图案的棉罩衣,过年穿正好。

王桂香回来时,看到缝纫机上的蓝印花布,又开始骂:“放着好好的的确良不用,非要用这些土气的蓝印花布!我看你是穷酸惯了,享不了福!”

林晚秋踩着缝纫机,“咔哒”声盖过了她的骂声。她正在缝盘扣,针脚走得又直又密——这些盘扣,像她心里的疙瘩,一个个被解开,变得圆润妥帖。

傍晚时分,赵婶来了,带来个好消息:“镇小学的王老师说你做的偏襟褂子好看,让你给她母亲也做一件,给双倍手工费!”她塞给林晚秋两块钱,“这是订金。”

林晚秋攥着钱,指尖微微发抖。加上床板下的十三块八,她现在有十五块八毛钱了。够租三个月房子,再买点棉花和布料,足够她和小团子过冬了。

赵婶走后,林晚秋抱着小团子坐在院里,看着天边的晚霞把云染成胭脂色。脚腕的疼早就消了,心里却像揣了团火,暖烘烘的。

“妈妈……棉罩衣……”小团子指着晾在绳上的蓝印花布,小手抓着她的衣角。

“等妈妈把王老师的活做完,就给你做虎头棉罩衣。”林晚秋把儿子搂得更紧了,“过年穿,好不好?”

小团子似懂非懂,把脸埋在她怀里,发出满足的喟叹。

夜深了,小团子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笑,大概是梦到了虎头棉罩衣。林晚秋点亮煤油灯,摊开那块蓝印花布。

最后一颗盘扣马上就要缝好了,她的动作格外轻柔,像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灯光下,蓝白相间的花纹格外素雅,盘扣圆圆的,像一颗颗饱满的珍珠。

“咔哒,咔哒……”

缝纫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像一首温柔的歌。林晚秋的眼神专注,指尖在布料间穿梭,把所有的委屈和疲惫,都缝进了那些细密的针脚里。

窗外的风穿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她抬头看向窗棂,月亮已经升到了中天,清辉洒在缝纫机上,镀上了层银霜。

床板下的红布包沉甸甸的,十五块八毛钱,不多,却像座小小的山,托着她和小团子的希望。

她知道,离开沈家的日子不远了。

等把王老师的活做完,她就去找赵婶帮忙,把镇东头那间小偏房租下来。哪怕只是间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台缝纫机的小破屋,也是属于她们母子俩的、干净的天地。

林晚秋低下头,轻轻抚摸着那件做好的蓝印花布褂子,盘扣硌着掌心,微微发疼,却奇异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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