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超市里的“指挥家”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台，陈默就醒了。不是被饿醒的，也不是被尿憋醒的，是被楼下卖豆腐的吆喝声吵醒的。
“豆腐——新鲜的豆腐——”
那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带着点沙哑，在安静的家属院里格外清晰。陈默躺在婴儿床里，听着这熟悉的吆喝声，忽然有点恍惚。上辈子住的小区早就没有走街串巷的小贩了，买豆腐要去超市，还得看保质期。
“醒啦？”李娟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件小褂子，“今天天气好，带你去公园晒晒太阳。你爸说公园门口有卖糖葫芦的，给你买个尝尝？”
糖葫芦？陈默的眼睛亮了。红彤彤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衣，咬一口又酸又甜，是他上辈子小时候最期待的零食。他立刻蹬着小腿，发出“咿咿呀呀”的兴奋叫声，配合着李娟给他穿衣服。
穿好衣服，李娟把他抱到沙发上，转身去厨房给他准备早饭——今天是小米粥加蒸蛋羹，蛋羹上撒了点细细的虾皮，闻起来鲜鲜的。
陈默坐在沙发上，晃着两条小腿，看着李娟在厨房忙碌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头发上沾了点面粉，像落了层雪。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早晨挺好的，没有KPI，没有房贷，只有食物的香味和家人的声音。
但这念头只持续了三秒钟。
他的目光落在了茶几底下——那里藏着陈建国昨天喝剩下的啤酒罐，被一块桌布盖住了，只露出个小小的罐口。
昨晚他没机会下手，今晚……也未必有。陈建国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今天早上特意把啤酒罐藏得更隐蔽了。
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而且，他心里有个更大的计划——逛超市。
昨天听李娟和王阿姨聊天，说街角的超市进了新货，有进口的饼干和水果糖，包装得花里胡哨的，特别吸引人。
进口饼干？陈默的口水差点流出来。他上辈子吃了不少进口零食，但婴儿时期的味道，他早就忘了。他现在特别想知道，在这个物质还不算丰富的年代，进口饼干是什么味道。
早饭吃得很顺利，陈默把一小碗蛋羹和半碗小米粥都吃光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勺子。李娟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看来是真饿了，下午妈妈给你做鸡蛋饼吃。”
吃完早饭，李娟收拾碗筷，陈默被放在地毯上自己玩。他现在已经能熟练地爬了，虽然姿势不太好看，像只刚学会翻身的小乌龟，但足够他在客厅里自由活动。
他的目标是茶几底下的啤酒罐。
趁着李娟在厨房洗碗，他手脚并用地爬向茶几，动作小心翼翼，像个正在执行任务的侦察兵。爬到茶几边，他伸长脖子，果然看到了那块桌布底下的啤酒罐。
他用小手掀开桌布的一角，抓住啤酒罐的拉环，使劲往外拖。罐子有点沉，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拖了出来，“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声音惊动了李娟。
“小宝，你在玩什么呢？”李娟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他手里的啤酒罐，皱起了眉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能玩这个，割到手怎么办？”
她走过来想把罐子拿走，陈默却紧紧抓住拉环不放，还把罐子往嘴里塞，做出要啃的样子。
“你这孩子，怎么就跟个啤酒罐过不去？”李娟又气又笑，想硬抢又怕弄疼他，“是不是想喝？这可不是好东西，长大了也不能学你爸喝酒。”
陈默才不管这些，他就是想啃啃罐子上的铁锈味，顺便试探一下李娟的底线。他抱着罐子，开始哼唧，声音不大，但带着点委屈，眼睛还时不时瞟向门口——陈建国快下班了。
他知道，只要陈建国回来，看到他这副样子，肯定会心软，说不定还会把罐子给他玩一会儿。
果然，没过几分钟，门锁就传来“咔哒”一声，陈建国下班回来了。
“儿子，爸爸回来啦！”陈建国一进门就喊，看到陈默抱着个啤酒罐坐在地上，李娟在旁边束手无策，顿时乐了，“哟，这是跟你妈抢啤酒呢？有出息，随我！”
“你还说！”李娟瞪了他一眼，“整天就知道喝酒，把孩子都带坏了！”
“小孩子好奇嘛，很正常。”陈建国走过来，把陈默抱起来，顺手把啤酒罐也拿了过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想玩这个？可以，但是不能放嘴里咬，割到手就不好了。”
他把啤酒罐的拉环捏紧，确保不会划伤手，然后才递给陈默：“拿着玩吧，别弄丢了，这可是你爸的‘战利品’。”
“你就惯着他吧！”李娟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做饭了。
陈默抱着啤酒罐，靠在陈建国怀里，心里得意极了。看吧，只要找对人，达成目的就这么简单。他用小手拍打着罐身，发出“砰砰”的声音，像是在打鼓。
“这孩子，真是个小捣蛋。”陈建国抱着他在客厅里转圈，“下午跟爸爸去超市吧？给你买包动物饼干，再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玩具。”
超市！
陈默眼睛一亮，立刻把啤酒罐扔在地上，伸出小手拍了拍，发出“咯咯”的笑声，像是在表示赞同。
“看来是听懂了。”陈建国被他逗笑了，“行，下午就带你去超市，让你见识见识大场面。”
下午三点多，太阳没那么烈了，陈建国推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李娟抱着陈默坐在后座，一家人往超市出发。
陈默被李娟抱在怀里，好奇地看着路边的景象。柏油马路不算宽，路边栽着高大的白杨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偶尔有汽车驶过，扬起一阵尘土，更多的是自行车，叮铃铃的车铃声此起彼伏。
这是他记忆里的九十年代，缓慢，嘈杂，却充满了生气。
超市不算大，招牌上写着“便民超市”四个红色的大字，门口摆着几个筐，里面装着苹果和橘子。一进门，冷气扑面而来，比外面凉快多了。
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商品，粮油米面、酱油醋盐、牙膏牙刷，还有一些包装简单的零食。陈默的眼睛不够用了，东看看西瞧瞧，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慢点走，别把孩子碰着了。”李娟提醒陈建国。
“知道知道。”陈建国推着购物车，把陈默放了进去，“坐好了啊，别乱动。”
陈默坐在购物车里，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货架，很快就锁定了目标——零食区。
那里摆着各种饼干、糖果、巧克力，还有几排玻璃罐，里面装着花花绿绿的糖块。最显眼的是货架最上层，摆着几盒包装精美的饼干，上面印着英文，看起来就很贵。
就它了。
陈默开始他的“指挥”。他用小手指着零食区的方向，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
“想吃零食啊？”陈建国推着车往零食区走，“看看想吃什么，爸爸给你买。”
李娟跟在旁边，叮嘱道：“别买太甜的，对牙齿不好。买包苏打饼干就行，能泡水给他吃。”
陈建国没说话，推着车停在零食区前。陈默的小手直接越过眼前的苏打饼干，指向最上层的进口饼干，叫得更响亮了。
“那个太贵了，一盒要五块钱呢。”李娟赶紧阻止，“买这个小熊饼干就行，一块五一包，跟王阿姨给你吃的那个一样。”
陈默才不想要小熊饼干，他就要那个贵的。他把头一扭，故意装作没听见，小手还是指着进口饼干，并且开始不耐烦地扭动身体，购物车被他晃得吱呀作响。
“你这孩子，还挺识货。”陈建国笑了，伸手想去拿那盒进口饼干，被李娟一把拦住了。
“你别惯着他！五块钱能买两斤肉了，给他买这个纯属浪费！”李娟把一包小熊饼干放进购物车，“就这个，爱吃不吃。”
陈默看着那包小熊饼干，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他要的不是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启动“B计划”。
先是小声哼唧，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见李娟没反应，他的哭声开始升级，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购物车的塑料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你看你，又哭！”李娟有点生气，又有点心疼，“跟你说了那个太贵了，不买就是不买。”
周围已经有其他顾客看过来了，指指点点地议论：“这孩子怎么了？”“是不是想要什么东西没给买啊？”
陈建国的脸有点挂不住了，搓着手劝李娟：“要不……就买一盒？让他尝尝味道，省得在这儿哭闹，让人看笑话。”
“不行！”李娟态度很坚决，“不能惯他这毛病，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以后还得了？”
陈默见哭声没用，直接升级到“终极武器”。
他猛地一挺身体，从购物车里滑了下来，“噗通”一声坐在地上，然后手脚并用地开始打滚，把新买的小褂子都蹭脏了。
“哇——！”
哭声震耳欲聋，整个超市都能听见。
这下，所有顾客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了，有好奇的，有鄙夷的，还有抱着孩子的家长在旁边教育自己的孩子：“你看那个小弟弟，不听话就会哭，多丢人。”
陈建国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赶紧蹲下身想把他抱起来：“小宝，别闹了，爸爸给你买还不行吗？快起来，地上脏。”
“谁让你买了？”李娟也急了，拉住陈建国，“不能给他买！今天必须让他知道，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夫妻俩在超市里僵持住了，陈默躺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心里却在偷偷观察——他看到陈建国的手已经伸向了钱包，看到李娟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看到周围的人议论得越来越起劲。
他知道，自己快要赢了。
就在这时，超市的售货员走了过来，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同志，孩子是不是想要那个进口饼干啊？这饼干确实好吃，昨天刚进的货，卖得可好了。”
她这话看似中立，实则火上浇油。陈建国像是找到了台阶，立刻说：“你看，人家售货员都说好吃，就买一盒吧，啊？”
李娟还想说什么，陈默突然停止了哭闹，从地上坐起来，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李娟，嘴角还挂着泪珠，却带着点讨好的笑意，小手轻轻拉了拉李娟的裤腿。
这一下，李娟的心彻底软了。
她叹了口气，从陈建国手里拿过钱，递给售货员：“给我拿一盒。”
售货员麻利地把饼干盒包装好，递给李娟：“这孩子真聪明，知道自己想要啥。”
陈建国赶紧把陈默从地上抱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行了，买到了，别哭了啊。”
陈默被抱起来，立刻伸手去够李娟手里的饼干盒，拿到手里后，立刻破涕为笑，还举着盒子对着周围的人晃了晃，像是在炫耀。
周围的人都笑了：“这孩子，还挺机灵。”“真是个小人精。”
李娟又气又笑，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真是个讨债鬼。”
陈建国推着购物车，继续往前走，嘴里哼着小曲，看起来心情很好。李娟跟在旁边，嘴里还在念叨：“下不为例啊，以后再这样哭闹，啥也不给你买。”
陈默抱着饼干盒，靠在购物车的栏杆上，心里得意极了。看吧，只要方法对，没有什么是哭解决不了的。
他的目光又被货架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是一瓶橘子味的汽水，玻璃瓶的，里面的液体是橘黄色的，看起来就很解渴。
他的小手又伸了出去，指向那瓶汽水，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这次，他没哭。
但李娟看到他这个表情，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建国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笑着说：“想喝汽水啊？这个可以有，爸爸也想喝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娟狠狠瞪了一眼：“你也想喝？家里有凉白开，喝那个去！”
陈默看着李娟坚决的表情，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噼啪响。
汽水……他今天喝定了。
至于用什么方法……他看了看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看了看手里还没打开的饼干盒，一个新的计划在心里慢慢成型。
这超市这么大，好玩的东西这么多，不多闹几次，岂不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