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睡半边炕(1 / 1)

破败的土屋勉强算是村里最好的居所了,但仍弥漫着尘土和陈年霉味的气息。墙壁裂着缝,寒风丝丝缕缕地钻进来,老疤脸和几个村民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

“王爷......”老疤脸搓着布满老茧的手,声音干涩,“这屋子是村里最齐整的了,您二位......将就一晚?”他身后的村民更是大气不敢出,目光时不时瞟向谢川身后那个裹着大氅、面色清冷的女子,白日里她那雷霆般的一脚,已深深烙印在所有人心中,远比王爷的身份更直观地带来了震慑。

“无妨”谢川扫过屋内,一张土炕占了半边,上面铺着半旧的草席,另一角堆着些农具杂物。他看向燕璃,“你的伤需静养,此处尚可逼风”

燕璃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走到炕边,静静坐下,玄色的大氅裹得更紧了些,目光投向窗外荒凉的戈壁。

谢川转向老疤脸,“村里能动的男丁都召集到晒谷场去,常青会安排他们。”

“是!是!王爷!”老疤脸如蒙大赦,连忙应声,带着村民匆匆退下。

很快,晒谷场上便传来常青洪亮的吆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谢川走到门口,负手而立,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村民们起初有些瑟缩和笨拙,但在卫兵的示范下,渐渐有了模样。虽然动作生硬,队列歪斜,但那一个个努力挺直的脊梁和紧握武器的手,却透出一种逼到绝境后终于看到一丝生机的倔强。

谢川默默看着。他明白,指望这些从未受过训练的村民短时间成为精兵是痴人说梦。接下来他需要想出周详的计划,至少要让狄戎进不来村子。

土屋在夜色中沉寂下来,白日里的喧嚣和血腥气被厚重的黑暗吸走,只留下戈壁夜风的呜咽,透过墙壁的裂缝,刀子般刮进来。常青带着卫兵在外搭了营帐,村子里能住人的土屋就剩这一间了。

屋内,一盏昏黄油灯勉强驱散一隅黑暗,映照着两张同样心思各异的脸。

谢川站在屋子中央,目光扫过那张唯一的土炕,又看了看冰冷坚硬、满是尘土的地面。他解开身上的深青色外袍,动作利落地铺在地上,只穿着中衣。“你睡炕,”谢川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却刻意避开了燕璃看过来的视线,“地上铺了袍子,本王抗冻。”

寒意立刻顺着地面侵袭上来,谢川微不可察地绷紧了身体。

燕璃坐在炕边,她看着谢川毫不犹豫地躺下,高大的身躯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那张铺地的锦袍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单薄,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阿——嚏!”一声压抑不住的喷嚏打破了气氛。

“阿嚏!......阿嚏!”紧接着又是两声,带着浓浓的鼻音,在空旷的小土屋里格外响亮。

谢川有些狼狈地侧过身,把脸埋进臂弯里。好歹他也是大胤明睿王,现在睡地板上冻得打喷嚏,实在有损威严。他闭着眼,努力想忽略那刺骨的寒意和鼻尖的酸痒。

土炕上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擦声。燕璃站起身,玄色大氅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她走到谢川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蜷缩的身影。

“王爷,”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地上寒气入骨,明日若染了风寒,误的是正事。”另一方面,燕璃可害怕他怪她。

“无妨......”谢川睁开眼睛,刚想嘴硬,“起来”燕璃打断他,“上炕”

谢川微怔,看着燕璃转身走回炕边,利落地将那半张草席往旁边推了推,空出大半位置。然后,她解下腰间的软剑——那柄薄如蝉翼的利器,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银光。她将软剑横放在炕的正中央,剑身笔直。

“以此剑为界。”燕璃的声音清晰而冷静,“王爷睡外侧,我睡里侧。过界者......”她顿了顿,没有说后果,但指尖在冰冷的剑锋上轻轻拂过,意思不言而喻。你要是敢越界,我就杀了你!

谢川看着那道冰冷的银线,又看了看燕璃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沉默地站起身,将灯火吹灭,走向那张土炕。既然人都这么说了,不上去也不好啊。

他在外侧躺下,身体绷得笔直,尽量不碰到那道无形的墙。土炕并不宽敞,两人之间虽然隔着剑,但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和体温,在冰冷的空气中依旧显得格外清晰。燕璃在里侧躺下,背对着他,被褥盖在她身上,只露出一头挽起的青丝。谢川不好跟她GA盖同一床被褥,用脚摸索到旁边的大氅,默默盖在身上。

屋内只剩下风穿过缝隙的呜咽,以及两人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久到谢川以为燕璃已经睡着,他望着屋顶漏下的几点星子,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今日之事,你怎么看?”他问得直接,带着一丝试探,他想知道这个心思深沉、手段狠厉的女子,对于这些被逼到绝境、手上染血的村民,究竟持何种态度。

“苟政猛于虎,饥寒恶于狼。”黑暗中,燕璃并未转身。“朝廷赋税是虎,狄戎劫掠是狼。虎狼环伺之下,人,不过是砧板上的肉。想活,就得拿得起刀,变成更凶的虎,更狠的狼。”她的话语直白而残酷,没有丝毫的同情或批判,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生存法则剖析。

“他们杀人,是罪。”燕璃的声音顿了顿,像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但让他们不得不杀人的,是更大的罪”

谢川心中一震,他没想到燕璃会如此直白地指向根源。朝廷的苟政与失职。这不仅是村民的暴行,更是对统治者的控诉。

“所以,”谢川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思索,“你觉得本王......允诺他们粮食,组织他们自保,是对的?”他想知道她的评判。

黑暗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似嘲讽,又似别的什么。

“王爷给了他们一条看得见的活路,总好过让他们在绝望中彻底沦为流寇或狄戎的刀下鬼。只是......活路之下,是更大的旋涡。王爷今日看似收拢人心,却也把自己和这枯泉村牢牢绑在一起。枯然后,枯泉村的存亡荣辱,便是王爷治下的一杆标尺。成,则民心所向;败...则威信扫地,甚至,授人以柄”

她不仅看到了他施恩的表面,更看到了这恩惠背后的政治捆绑和沉重责任。“你似乎......很懂这些?”谢川忍不住问道,带着一丝探究。一个孤女为何对权术制衡也如此敏锐?

“王爷,”她的声音从墙壁那边传来,带着疲惫和终结话题的意味,“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对付狄戎吧”

屋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戈壁永不停歇冻得风声,以及两人之间那无法言说的疏离与暗涌的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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