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指尖停在手机屏幕上方三厘米处,悬了整整半分钟。
屏幕是暗的,映出她眼底的犹豫。
手机是林深的,正随意地放在客厅茶几上,充电线拖在地毯上,像条没精打采的蛇。
他刚才接了个电话,说周曼那边有份文件需要他确认,急着出门,忘了带走。
茶几上还放着他没喝完的半杯威士忌,冰块已经化得差不多了,杯壁凝着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淌,在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苏晚是来收拾客厅的。
自从上次在锦绣阁撞破林深和周曼的亲昵后,她就搬到了客房住。
两人像是合租的陌生人,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零互动。
她每天会打扫主卧以外的地方,不是为了照顾他。
只是想让这个家看起来还有点“人住”的样子。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弹出一条微信消息预览。
是周曼发来的:“林总,文件我收到啦,谢谢~[可爱]”
那个粉色的可爱表情,像根细针,轻轻刺了苏晚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弯腰拿起手机。
指纹解锁失败,她试了试自己的生日,也不对。
最后鬼使神差地,按了周曼的生日。
是上次听林深的助理念叨过一次,说周总为了给女儿庆生,包下了整个温泉酒店。
屏幕“咔哒”一声,开了。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她点开微信,置顶的是公司群聊和几个重要客户,周曼的对话框排在很前面,备注是“周总”。
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星标。
苏晚点开,往上翻了翻。
聊天记录密密麻麻,从工作聊到生活,从清晨聊到深夜。
周曼发的早餐照片,林深评论:“看起来不错,哪家店?”
周曼发的出差定位,林深回复:“注意安全,那边天气凉。”
周曼抱怨项目难缠,林深回了个“摸头”的表情,说:“交给我。”
而她自己的对话框,被淹没在无数个工作联系人里。
最新一条消息还是三天前她发的:“阳台的花该浇水了。”
下面没有回复。
苏晚退出微信,点开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最新一条是昨天发的。
她画的一幅向日葵,配文:“今天天气很好。”
点赞列表是空的,评论区也只有闺蜜留了句“画得真好”。
她记得林深以前从不看朋友圈,总说“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可当她点开周曼的朋友圈时,却愣住了。
周曼的朋友圈更新得很频繁,美食、旅行、工作照,几乎每条下面都有林深的点赞和评论。
“这家日料的海胆很新鲜”——林深评论:“下次带你去吃更好的。”
“加班到深夜,好累[哭]”——林深评论:“别硬撑,给我打电话。”
“新买的裙子,好看吗?[图片]”——林深评论:“很适合你。”
最刺眼的是一条周曼上周发的动态,是张在KTV的自拍。
背景里能看到林深的侧脸,他正举着话筒看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配文是:“和林总加班后的放松~”
林深的评论是:“下次不加班,专程陪你。”
这条动态下面,有共同朋友开玩笑:“林总这是要‘移情别恋’啊?”
林深回复:“别瞎说,谈工作呢。”
可那个配着的“坏笑”表情,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苏晚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指尖冰凉。
她看到周曼发的每一张风景照,林深都知道地点。
周曼提过的每一家餐厅,林深都清楚位置。
周曼随口说的喜好,林深都记在心里。
这些“记得”,他曾经也给过她的。
她想起刚在一起时,她随口说喜欢某个小众乐队,他跑遍全城的唱片店,给她买齐了所有专辑。
她说想看某部文艺片,他提前三天就买好了票,陪她在影院坐了两个小时,哪怕看得昏昏欲睡。
她抱怨冬天手冷,他第二天就给她买了个暖手宝,还笨拙地织了条围巾,针脚歪歪扭扭,却暖了她一整个冬天。
什么时候开始,这些“记得”变成了“忘记”?
她记得他的生日,记得他父母的喜好,记得他胃不好不能吃辣,记得他开会时喜欢喝不加糖的咖啡。
可他呢?
他忘了她不吃香菜,每次点餐都不提醒服务员。
他忘了她对芒果过敏,上次朋友聚会还亲手给她递了块芒果蛋糕。
他甚至忘了她的生日,那天他在外地出差,只让助理送了束她不喜欢的红玫瑰。
苏晚退出周曼的朋友圈,点开自己的相册。
里面存着很多她和林深的合照,从出租屋的简陋背景,到后来的江景房。
从他穿着白衬衫的青涩模样,到如今西装革履的成熟稳重。
她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眼泪无声地掉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渍。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林深打来的电话。
苏晚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她没有接,任由铃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响着,一遍又一遍,像在为她逝去的爱情敲丧钟。
铃声停了,紧接着是微信消息:“看到我手机了吗?我忘在家里了。”
苏晚没有回。
她点开相册,选中所有合照,按下了删除键。
确认删除的那一刻,她感觉心里某个沉甸甸的东西,好像轻了一点。
她把手机放回原位,充电线也摆回原来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到阳台时,夕阳正落在那盆她养了三年的茉莉上。
叶子有点蔫,是真的该浇水了。
她拿起水壶,慢慢往花盆里倒水,水流过土壤,发出“滋滋”的声响。
以前林深总说这花娇气,养不活。
是她每天浇水、施肥、剪枝,才让它开得一年比一年旺。
去年开花的时候,她还摘了几朵,插在他的西装口袋里,他笑着说“幼稚”,却一整天都没摘下来。
现在,这花好像也知道主人要离开了,连叶子都失去了精神。
苏晚浇完水,蹲在阳台边缘,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远处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紫色,很美,却照不进她心里的角落。
手机又震动了,还是林深。这次是条语音消息,他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苏晚,看到我手机没?说话!”
苏晚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对话框,输入了一行字:“林深,我们离婚吧。”
输入完,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久到手指都麻了,才按下发送键。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阳台的茉莉忽然落了一片叶子,轻飘飘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像一个无声的告别。
她站起身,走进客厅,把林深的手机放在玄关的鞋柜上,旁边是她刚收拾好的行李箱。
其实昨天她就开始收拾了,只是一直没勇气迈出最后一步。
现在,好像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她换好鞋,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两年的家。
客厅的灯还亮着,茶几上的威士忌还剩小半杯,阳台的茉莉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可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关门前,她听到林深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周曼打来的。
屏幕亮起,映出周曼的头像——是张笑靥如花的自拍。
苏晚轻轻带上门,把所有的喧嚣和不堪,都关在了门后。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昏黄的光线照亮她脚下的路。
她拉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往下走,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深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有病。”
苏晚看着那两个字,忽然笑了。她没有回复,只是加快了脚步,朝着楼下的光亮处走去。
外面的晚风很凉,吹在脸上,带着点清醒的疼。她抬头看了眼夜空,星星很少,只有一轮弯月挂在天边,清清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