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玉面书生(二)(1 / 1)

那时的她还未及笄,在书院跟旁的学子相处不来,经常受欺负,母亲心疼,便让她留在家中,请夫子到府上来教。

听闻隔壁府谢家公子德才兼备,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而杜谢两家又为世交,关系往来密切,便特意把这个谢家公子请到府上,作为她的夫子。

这位谢家公子便是谢随,这个谢随的教学极为严苛,动不动就要打她的手心。想起这个,一直埋藏在记忆深处,那清冽的声音如噩梦般在耳边回响:

“昨日才教的诗词今日就忘了?伸手。”

“这么简单的音都能弹错,伸手。”

“二知,手。”

“杜二知。”

“……”

光是听着手心就隐约有痛感,杜若枝晃晃脑袋,将那些回应甩出去,双手捂住耳朵,整个人缩成一团。

杜怀枝觉得奇怪,不喜欢这个称呼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想着以后还不知要跟这个妹妹相处多久,关系不能搞得太僵硬,杜怀枝服了软,拍拍她的脑袋,道:

“知知。”

杜若枝抬头,眼睛恢复了先前的光亮,“阿姐!”

看这兴奋劲,像是在故意诈她,杜怀枝叹息,“你都多大了?”

杜若枝眨眨眼,老实回答:“快十七了。”

这涉世未深的模样,让杜怀枝把那句“还这般孩子心性”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就当她是脑子不好,不与她计较。

这一夜,姐妹两人相谈甚欢,虽然欢的只有杜若枝。

夜半,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的提着灯笼,扶着一个浑身酒气,面红耳赤,走路摇摇晃晃的男子来到客栈。

二人先前已在客栈订了房,客栈的伙计也是识得他们的,见男子醉得厉害,小厮身子偏瘦小,扶得很是吃力。

客栈伙计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扶了一把。

将男子送到房里,小厮安顿好男子后,感激道:“多谢小哥。”

伙计大方摆手,“没事,应该的,今夜我守夜,大堂离不得人,我就先下楼去了。”

“小哥等等。”小厮叫住他,“敢问后厨在何处,我想打些热水给我家主子擦擦身子。”

伙计给小厮指了个方向。

小厮再次道谢,拿上水盆到后厨去打水。而就在他下楼之际,一抹碧绿在背后悄然掠过。

过了一会儿,客栈内突然响起刺耳的尖叫声。

“啊——!!!”

随即是一阵开门的吱呀声,房门外的走廊上有人跑来跑去的脚步声。

“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了?”

几个好奇的问声刚出口,就被一道严厉呵斥堵了回去。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回房里去!凡违抗者,按嫌犯处置!”

雪飞衡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往事发所在的房间,他来到时,发现唐郞已经守在门口,而谢随正在里面问话。

“大人!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家主子做主啊!”小厮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哀求道,他打完水回来后,见方才还好好的男子脑袋在流血,俨然一副没了气息的模样,惊得水盆都打翻了。旁边地上还有他打翻水盆留下的水迹。

雪飞衡进入房内,先是去查看尸体,死者是一个中年男子,从衣着上看像是个富商,一靠近便闻到浓郁的酒气。

尸身完整,面色安详,致命伤是一道两指长的细窄血痕,从太阳穴处贯穿,这种伤口他从未见过,暂时不知是何种凶器所为。

“你先将事情原委道来,你主人是何人?何时发现你主子死了?发现之前你又在何处?”谢随问道。

小厮抹了抹泪,回道:“主子是这河州一带行商的商人,前几天来到绍平谈生意,今日主子高兴,与友人一直痛饮至子时才堪堪结束。”

“小的将主子送回客栈时,已经到了丑时,客栈里只剩下一个守夜的伙计,伙计还帮忙扶了一把。之后小的就去了后厨打热水,回来时就发现……呜呜呜……就发现主子已经没了性命!”

小厮捂脸痛哭,一副死了亲爹的架势。

谢随闻言,看向一旁的黄阙,“将那个守夜的伙计带过来。”

“是。”黄阙应声出去。

谢随又将门外的唐郞唤进来,并道:“去本地知府通报一声,将客栈围了,店里客人需仔细盘查之后才能放出去。”

唐郞:“是。”

不多时,客栈伙计被带进来。

“大……大人……”在听说自己守夜时,客栈死了人之后,伙计天都塌了,眼神茫然失措。

谢随:“你可有见过此人?”

伙计看了眼一旁的小厮,余光瞥见床上躺着的死人,浑身一激灵,“见……见过……”伙计如实交代。

确实是在丑时见过两人,供词与商人身边小厮说得一般无二。

“在他们二人回来之后,可还有人进出房间?你守夜时,可有发现什么异常?”谢随又问。

“异常?”伙计仔细回,摇摇头,“小的一直在大堂守着,他们二人回来之后,再无人进出,也没听到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谢随闻言,神色微沉,若有所思。

丑时回房,小厮打水不过片刻功夫,凶手悄无声息潜入杀人,且伤口如此奇特。想要知道是何种武器造成,怕是还得等仵作验尸之后。

听闻出事,雪飞衡便想到了“席”,可在查看完尸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在到底是何人所为这个问题上,一时间也毫无头绪,他在房间四处游走,停留在房间窗户处。

窗户紧闭,无撬动痕迹,窗口边缘也没有任何痕迹,房间位于二楼,外面便是街道,若是从此处攀越进出,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唯一解释得通的就是凶手不是从此处进来的。

伙计又声称无人进出,而凶手那悄无声息的在短时间内杀掉一个人,还不留下丝毫痕迹,那么凶手实力一定不弱。客栈的伙计只是普通人,若那人刻意隐藏,伙计未必能够察觉,所以,凶手还极有可能还藏身于客栈内。

许是前几日在外面没休息好,杜若枝今日难得安睡,睡得格外沉,外面这样的动静都没把她惊醒。

杜怀枝一直没有睡着,听到外面的动静,也大概猜到出了什么事,并没打算出去多管闲事。

可奈何,有些东西不是她能决定的。

紧锁的房门被撬开,黑暗中,一抹碧绿悄无声息探了进来。

杜怀枝:“……”

想到凶手可能藏身于客栈中,问完话后,谢随便命手底下的人先行搜查客栈。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谢随突然凝神,看向那个客栈伙计,“你可记得你们店里有一名碧衣的住客?”

伙计想了想,若是旁的时候他哪里会留意客人穿什么衣服。可就是那么的巧,谢随口中的碧衣住客他刚好就有印象。

只因那名男子不论是气质,还是样貌,都极为出众,又着一件亮眼的衣物,想让人不去关注留意都难。

“小的记得。”

“他住在何处?”

谢随和雪飞衡两人随着伙计一路来到那个碧衣住客房间门前,伙计敲了敲门,半晌,无人回应。

伙计看了眼谢随他们,开口冲里面喊道:“客官,官府的人要查房,麻烦开开门。”

又过了半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正常人按理来说不可能睡得这么沉。

谢随意识到不对,一脚踹开房门,伙计连忙进去把灯点上。

昏黄的光亮起,房间内物品摆放整齐,空无一人。

谢随转头,见走廊对面,杜怀枝所在的房间亮起烛火,心猛地一沉。

这边,他们口中的碧衣住客此时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手握着书卷翻阅,一手把玩着一片绿叶。

看了一会儿,他突然蹙眉,倾身去问杜怀枝两人,“这个字念什么?”指尖落在书券的一个字上。

而此时,杜怀枝与杜若枝两人坐在床上,杜若枝缩在杜怀枝怀里,脸上已有泪痕。

杜怀枝面色如常,看了眼他所指,回道:“善。”

男子了然地“哦”了声,“原来这个就是善字,善。”他默念了一遍这个字,握着叶子在空中比划描绘这个字的写法。

完,他温和一笑,“不愧是大家闺秀,临危不乱,识的字也多,早知直接找你就好了。”若不是知晓他的真面目,恐怕真被这温润如玉的外表骗了。

杜怀枝:“……”

杜若枝怕得不行,往杜怀枝怀里缩了缩,弱弱出声:“阿姐……”

杜怀枝拍拍她的背,淡淡对男子道:“阁下深夜闯入女子卧房,就为了学字?”

以“席”的身份示人时,她常戴着面具,天地会除了那个变态和妄断,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面前这个人,是“天下同席”中的“同”,号称玉面书生,常驻地在西南,她只能说是认识,并不了解其为人。

只知道他没事喜欢逮天地会的人学字,奈何那些人也不认得几个字,不然也不会出来混天地会。

跟那些人扩充不了多少词汇量,同级的几个他又不屑于去问,反正不是什么正常人就对了。

男子闻言轻笑,指尖的绿叶轻轻一转,“若不然还能做什么?”他抬眸,目光掠过杜若枝瑟瑟发抖的模样,笑意更深,“我对这种绵软无力的富家小姐没什么兴趣。”

他又定睛看向杜怀枝,笑容依旧温和,“不过你倒是有点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杜怀枝闭口不答,男子见状,眼眸微眯,满是笑意的眸子透出一股寒意,使得房内的气压骤然下沉。

杜若枝哪里受得住,被吓得直掉泪珠子,可又极力克制着不发出声音,身子轻轻颤抖。

杜怀枝抬袖,将杜若枝的脑袋遮挡住,“我名叫杜怀枝。”

男子默念了下这三个字,“杜,怀,枝,是哪几个字?”

杜怀枝耐着性子给他比划。

完,男子点点头,“原来是这几个字,名字不错,我记住了。”他手指在书卷上描绘几下,“我还没有名字,你认的字多,不如你给我起一个。”

杜怀枝:“……”若是他知道自己是谁,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觉得这个善字就不错,衬我。”他话音刚落,房门在这时被猛地踹开。

“碰——!”

木屑飞溅间,谢随持刀而立,眸色冷厉,目光扫过缩在杜怀枝怀里的杜若枝,见她无恙,眉头才略微舒展,看向男子,冷声道:“你是何人?”

男子不慌不忙地将书卷合上,他抬眸看向谢随,嘴角噙着温润笑意:“这位公子深夜破门而入,好生无礼。”

这倒打一耙的话让杜怀枝忍不住偷偷竖起一个大拇指,千言万语化作一字:六。

谢随握紧刀柄,眼神寒得如淬了冰。

“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逆贼受死。”雪飞衡说话间,刀锋已至。

男子指尖的绿叶射出,精准弹在雪飞衡刀面上,这一击生生将雪飞衡震得后退几步。

“当官的脾气怎的都这么浮躁。”男子面上露出些许无奈,将书收进衣兜,“在下不过是想讨教一二。”

雪飞衡虎口被震得发麻,心中惊骇,竟有人能用绿叶作为利器,顿时又恍然大悟,他知道那尸体上的伤口是怎么造成的了。

谢随也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男子便是凶手,随即命令道:“来人,将此人拿下。”

男子突然甩袖,几片绿叶迸发而出。雪飞衡两人挥刀横扫格挡,却还是被漏网之鱼划开了皮肉。

几人被几片突如其来的碧叶逼退,男子趁机纵身跃出窗外,碧绿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他离开后,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下来,杜若枝突然瘫软,脸色惨白如纸:“阿姐……”声音带着哭腔。

谢随快步上前,却在靠近时见杜若枝如受惊的小鹿般往杜怀枝怀里缩去。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最终缓缓收回,对赶来的黄阙道:“派人去追。”

又看了眼两人,留下一句:“好好休息。”而后不再打搅,退身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杜怀枝安抚道:“他走了,已经没事了。”心中暗暗叹息,长这么大唯一那么几次哄人都用在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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