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不行(1 / 1)

林晓雨的社恐,是被无数个沉默的午后和骤然拔高的音量浇筑成的。

幼儿园的亲子活动,塑胶跑道蒸腾着夏日的热气。她攥着手工课做的纸风筝站在滑梯旁,手指反复摩挲着粗糙的竹骨。

母亲正和班主任站在梧桐树荫下,讨论她总不举手发言的问题。风把风筝尾巴吹得打在小腿上,卷着细碎的蝉鸣,她听见母亲说“这孩子就是随她爸,闷葫芦一个”。

那天的纸风筝最终没能飞起来,被揉成一团塞进活动中心的垃圾桶,彩色皱纹纸的碎屑粘在她的帆布鞋上,像撒落的星星碎片。

小学三年级的公开课,阳光斜斜地切进教室,在课桌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格子。

语文老师让她朗读课文,泛黄的课本还带着油墨香。

她刚念出标题,后排突然爆发出笑声——同桌把“林晓雨”的名字改成了“林小胆”,歪歪扭扭的字迹刺得她眼眶发烫。粉笔灰落在她颤抖的手背上,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像是在起哄。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灌满水泥,直到老师叹着气让她坐下,板凳腿与地面摩擦的声响盖过了所有想辩解的话。那天放学后,她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把课本上被涂鸦的页面撕得粉碎。

初中毕业照那天,云层压得很低,操场上的风裹着潮湿的泥土味。全班在操场排队形,她被挤到最边缘,校服裙摆被后排男生踩住也不敢吭声。摄影师喊“看镜头笑一个”时,她盯着教学楼墙根的青苔,听见有人说“林晓雨是不是有点呆啊”。

照片洗出来后,她的脸模糊在阳光下,像片即将被风吹散的影子。那天晚上,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直到嘴角发酸,眼泪却不受控地掉下来。

父母总说“女孩子文静点好”,却在亲戚聚餐时逼着她给长辈敬酒。酒店包厢的水晶灯刺得人睁不开眼,玻璃杯里的饮料晃出涟漪,倒映着姑父皱起的眉头。她低着头把“祝您身体健康”说得支支吾吾,姑父的笑声震得她耳膜疼:“这孩子怎么跟蚊子叫似的?”母亲在桌下掐她的胳膊,力道透过毛衣渗进来,像提醒她“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回家的路上,她缩在后座,数着路灯在车窗上投下的光斑,数到第三十七个时,眼泪终于决堤。

高中时她鼓起勇气报名英语演讲比赛,稿子背了三个月,稿纸上被手指磨出毛边。

站在礼堂聚光灯下的那天,视线所及全是模糊的人影,空调出风口的风把她的刘海吹得乱颤。当她卡壳在第五段时,后排传来一声嗤笑,像是点燃了引线,整个礼堂的空气都在震颤。她攥着演讲稿跑下台,躲在洗手间隔间里,听见外面同学说“就知道她不行”。

那天深夜,她在日记本上写满“我不行”,钢笔尖把纸戳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大学毕业找工作,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映出她拘谨的身影。面试官问她“有什么团队合作经历”。她想说在社团做过活动策划,却想起那次因为不敢反驳组长的方案,最终导致活动失误,大家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块绊脚石。话到嘴边变成“没、没有特别突出的”,面试官在简历上画了个问号。

走出大楼时,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看着手机里未读的面试通知,突然觉得呼吸都是困难的。

这些碎片像玻璃碴子,藏在她记忆的角落。

每次想开口说话时,那些被嘲笑的瞬间、被忽视的沉默、被强迫的社交,就会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扎得她喉咙发紧。久而久之,她学会了用低头、沉默、简短的回应筑起围墙,把自己藏在安全的角落里,像那盆总被她放在窗台角落的绿萝,安静地蜷缩着,害怕被外界的风雨打碎。

每当夜幕降临,她就窝在沙发里,听着窗外的雨声,在黑暗里反复咀嚼那些破碎的过往,直到困意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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