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这样反复?”他问。
“你累了,我们先回族中吧。”她说。
他和她眸光交汇一瞬。
他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恐惧,刹那间,他的心脏仿佛被蜜蜂叮了一口,又痒又疼。
他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清浅地呼吸着,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自己按她希望的那样,不再逼问她。
然而,他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
“你要我当你的狗,就该心安理得地接受我对你的服务,这本是一只狗该做的,不是吗?为什么一边要我在你身边做狗,一边又给我那些报酬?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
尽管他的语速及声调都和平常一样,但她却听出弦外之音。那是一种不求应允的恳求,其卑微程度不会亚于随风而落、落地无声的叶子。她感到,自己的灵魂正被那声音带入未知的地方,那地方不似她熟知的世界,没有利益交互,只有情感往来;她害怕进入那样的世界,在她的认知里,起先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好,到最后往往会需要她付出远超她所能承担的代价。
她不要进入那样的世界。
她要留在她的薄情世界。
留在那个每个人都想着通过祸害他人,以为自己谋取更多利益的世界。
他说的没错。
如果她要的是一只狗一样的坐骑,就该心安理得。
是他非要做她的狗,是他非要救她,是他心甘情愿伺候她,这与她何干?她无需向他支付代价。
让他继续在她身边,当她的狗,就是她要向他支付的最好代价。
可这不公平!
继续留他在她身边,保持这样一种注定不能真正公平的关系,远非她所愿。
早知会走到这一步,她就不该招惹他。
她挣扎着抽出自己的手,反手给他一巴掌。她全力去扇,把他的脸扇出一个粉色巴掌印。
她看着那个巴掌印,惊惧地说:
“我不要你了。”
他抬手盖住脸上那个巴掌印,眼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在他的眼睛深处,有某种她既不熟悉也不理解的情绪,它比痛苦更深沉,比迷恋更强烈,在这两种情绪的交织中诞生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像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海面。她被那平静压迫地喘不过气来,用另一支手竭力推他,想要在他们之间留出一道安全距离。
他抓住她的手,轻声一笑。
听到这笑声,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害怕什么?我又不会伤害你。”
她一声不吭,只是把身子紧紧贴到竹子上,受禁锢的双手努力和他对抗。她要抽离,他握得更紧,直至十指相扣,她不好动弹手指为止。
他打量着她的脸,从眉毛到眼睛再到唇,周而复始。
“为什么呢?你说,你要一只狗,那种你打它千遍百遍,骂它千遍百遍,它遍体鳞伤,还会拖着伤残的身子,奄奄一息地爬到你脚下,伸着脑袋让你踩的蠢狗。我虽没被你骂过,但被你按过伤口,为你挡过伤,九死一生,奇迹般活过来后挨了你一巴掌,我这只狗,不符合你的标准吗?为什么现在不要我了?”
“没有东西符合了就必须要。”
“是没有,还是你不想要?我就这么不能满足你的心吗?公主,告诉我,你还想要什么?我给你。”梵依依又开始挣扎,鹤槿目光落到她挣扎的手上,“不要动。”
她没动了。
“你满足不了我。”她说。
“你都没说你想要什么,就这么肯定?你就这么害怕我符合你全部标准后,没法儿从我这脱身?”
“你胡说!”
她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她气坏了,抬头注视他,想用眼神告诉他,他根本就是错的!她一点也不害怕没法儿从他这脱身。却在接触他眼神的瞬间,感到灵魂深处传出的颤栗。
他的目光灵动而充满激情,他本人却好像沉溺在一种深深的幻灭中。他看起来是这样的年轻,朝气蓬勃,他似乎有无数个目标等着实现,也有十足的动力去实现;而同时他又像个弄丢拐杖的残疾人,在害怕地四处寻找拐杖。
“我希望你为我做的每一件能使我获得便利的事,都是我平等交换而来。”她妥协了。
“平等交换?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平等的事?”
“是,我明白,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人们认为的相对公平……你说,你觉得什么东西能够和你带给我的那些便利相抵偿的?”梵依依问。
鹤槿放松了点在她手上施加的禁锢,她动了动手指,没有从他手中抽离。
他终于明白过来。
“公主是认为和我相处时,我的付出没有得到回报,而公主又不知道怎么回报我,有压力,所以才要离开我的吗?”他问。
“嗯。”
“无论我要什么回报,公主都给吗?”
“只要我能给得起。”
“非得这样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
“非得这样。”她决绝地说。
他笑了。
那笑散去了咄咄逼人的意味,和他之前的笑一样,温文尔雅,让她放下心来,他慢慢地凑近她,随着他和她之间距离的缩短,她变得越来越紧张。
他右手的五根手指在她左手的手背上拍了拍。
他的手心也因这动作,在她手心摩擦。
这让她有些痒,却不知道究竟是手痒、心痒,还是全身发痒。
注意力被分散,她没那么紧张了。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他说。
她凝视着他,几日的相处,几次的救命恩情,还有他那善良的性格,让她尝试去愈合曾经的伤,可到底……
她垂下眸。
“你想做什么?”
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温柔地问:“吻你,可以吗?”
她不自在地侧开脸。
“公主不是说无论我要什么回报,只要公主能给得起,都会给吗?我想要这个,不要多,就一下,可以吗?”
他呼出来的气,都被她吸了进去。
她感到头晕目眩,又被他的话惊得呆若木鸡。
她全然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想要这个。
她不想用自己去换那些东西。
可他就要这个,她该怎么拒绝?
“我知道了。”他说。
他的脸绕到她的耳后,用脖子贴着她,一动也不动。她不知所措,惊异地看着他晒在竹子上面的他们的衣服,体味着他的脖子紧贴着她的脖子的感觉,他温热的体温传到她身上,她整个儿地惊慌起来,他会怎么做?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