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聿洵(二)(1 / 1)

刘聿洵的书斋不似万安城内其他府邸那般,安置在静谧清幽之处,却偏偏在前院最是喧闹的兵器库旁寻了几间朝南的屋子便作为了书斋,远远看着毫无文人风采,但翰墨斋这名字却也能见其主人的用心。

王绍安随着李全胜跨门而入,书斋内却是别有洞天,为了取得足柔之日光,室内窗牖都嵌入了云母片,墙面上挂满名家书画,增加了文雅之气,所用书桌椅凳,也皆是线条流畅名家之作。藏书盈架,齐列于书橱书架之上。文房四宝,及诸般文房清供,也都是兼具实用与观赏之妙物。王绍安看到如此这般花费心血打造的书斋,想来雍王也定是爱书之人,他摇了摇头,觉着自己来之前先入为主的猜疑并不是君子所为。

“草民,拜见雍王殿下。”王绍安跟着李全胜走到里处,便对着正在案前摆弄着香炉的刘聿洵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王公子免礼。”刘聿洵侍弄香炉的手未停,只是浅浅地道了一句,便用眼神示意王绍安落座,“近几日气候不定,昼夜温差悬殊,我特意让香局在此香之中加了一些姜黄,王公子正好帮我闻闻,是否会过于辛辣。”

刘聿洵语气淡漠,丝毫没有了那日在康王府对太子咄咄逼人之态,在王绍安看来他虽说有着一个皇子的威仪,却也不失君子的翩翩,在君权之下,他亲自侍香,这本就是作为百姓的无上荣耀。

“雍王殿下抬举草民了,草民不矜细行,不甚懂香,只是……”王绍安刚落座,李全胜就端着茶盏晃晃荡荡走了进来,他五大三粗的样子,一看便知是在军营中历练的粗汉子,只是手中的这套白瓷茶具很是精巧细致,被他粗短的手端在手中甚是不稳的模样。王绍安见状,忙从座椅上站起了身,迎了上去,接过茶盏。

“王公子见谅,府里能做上一杯好茶的女使都被平阳郡主招呼去了后院的花圃,也只能由着我们这些军中的粗人给公子做上一杯茶了,公子莫要嫌弃才是。”刘聿洵边说着边将云母片放在香炉中,最后轻轻地将香材放在云母片之上,将手覆盖在香炉之上,继续说到,“温度刚刚好,‘隔火熏香’之法没有烟雾,麻是麻烦了些,对书册的损坏却少。对了,方才公子要说什么?”

“方才草民也想说熏香对书籍之害,尤其是古籍刻本,多是纸张脆而不坚,再者引明火入书斋,尽管万般小心,也纵有一时疏忽之时,恐怕会引起火情,将这满屋书籍陷于危情。”王绍安向来嗜书如命,纵使在他眼前之人是高高在上的雍王,也难以掩盖他的爱书之心,多嘴了一句,“但见殿下用隔火之法,定是要好上不少。”

“绍安公子此言倒是同我一位友人一样,他也是同你这般惜书如命,今日邀公子前来赏阅的《明州趣志》便是出自他的收藏,只是此人现下正在吏部述职,那本《明州趣志》他不放心先交付与我,所以只能请王公子同我一道在此处稍候片刻了。”刘聿洵含笑将香炉推到一边,丝毫没为王绍安的“以下犯上”而有任何不悦。

“雍王殿下所说之友人莫非姓范?”明州城内能有《明州趣志》这等古籍之人除了明州府同知范金谦也没有别人了。

“正是明州府同知范金谦,王公子可是同范大人相识?”刘聿洵倒也未表现得过于吃惊,只是微微抬了抬眼问道。

“范大人在明州城内颇有盛名,道术德义自不用说,热衷收集书籍更是远近闻名。听闻范大人书阁之中有不少孤本,草民一直心往神驰,今日有幸能看到范大人的藏书,是托了雍王殿下之福。”王绍安起身向刘聿洵行了一个礼,从入门到现在,也只是在刚刚刘聿洵才在王绍安的脸上看到喜不自禁之色。

如他所预料一般,王绍安果然是一个嗜书如命之人。那日康王府赏菊宴以后他便找了小厮跟着王绍安,发现此人除了应邀参与各家公子的雅宴之外,剩余的时间都只花在了各个书集书市之上,甚至有一次为了买到一本字帖还与人叫上了好几回价。碰巧两月之前自己知道范金谦要进京述职,也知道他得了几本地方趣志便想借来看看,便要他一起带了过来,赶巧所有事情碰到一起,才让他有了此刻招揽王绍安的最好的开场白。

王抃在朝为官数年,在中枢任职也有些年头,向来忠勤敏达,不喜拉帮结派,对于这样的人,那些只知奉承迎合、骑墙滑头之麻雀又怎能知道他的鸿鹄之志,在昨日的朝堂之上如此病急乱投医。

不知为何,此时刘聿洵也想起了王太初,这一家子确实是有趣,各个率性坦率,明明最是不适合在万安城内吃官家这碗饭,现下却都被卷进了这朝堂的最深处。

“范大人早些时候就写信同我说起自己得了几本地方的趣志,记载风俗详尽,有些民俗都已在如今的生活中不再有见,其中有本《明州趣志》里面详悉描绘了百年之前明州的风俗人情。一来我觉得王公子可能会有兴致,二来我也有私心,想着让王公子前来做个古往今来的对照,看看同百年之前相比,这些民俗现今在明州是否有所区别,还是彻底消失不见了。”刘聿洵举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蹙起了眉,缓缓放下,“王公子受累了,全胜放茶粉没有轻重,我让他给您换上一盏茶。”

说着刘聿洵便吩咐李全胜撤走了案桌上的茶盏。

“不瞒殿下,草民不仅不谙香道,对这茶道也是一窍不通,虽说李大人茶粉多放了些,但是草民觉得这甘苦之味倒也是提神醒脑。”王绍安恭敬地冲着前来撤茶的李全胜行礼,然后用手挡住茶盏,表达喜好之情,“倒是殿下所说明州的民俗风情,我也曾在地方上收集过一些地方志,虽然不及范大人那本《明州趣志》年代久远,但如果殿下对地方习俗有兴趣,我可以寻人顺道从明州送来万安。”

“那便再好不过。前几年我奉命前去南境巡边,临行之前,兵部郑尚书与我说起,将在外,除了要知道敌我双方的军队状况如何之外,对地方的地形气候、风俗人情也应详尽了解,这样方才是知己知彼,才能掌握胜利的关键。原先我不以为然,地形气候自然是作战的关键,但这些只要能有一张详细的舆图和看云识风的专家也就都能解决了,至于那些民俗人情又有何重要?如果真到了战时,这个地方除夕之夜食饺子还是吃汤圆对战事能有什么决定性的影响呢?”李全胜此时正好端着新换的茶进来,轻放到案桌上,刘聿洵重新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像是还算满意,继续说道,“直到那时巡边南境,见地方军人百姓都在饮用寒凉药性熬制的茶汤,这茶汤可比方才李副将做的那碗茶还要苦涩千百倍,我们自然习惯不得。那时正值一年之中最为闷热之际,夏热湿重,没过几日随我从万安城一起去的几个军官都被暑气压倒,不能动弹,好在只是巡边,不是战时,如若真是战时,岂不是延误战机。从那以后我便对地方民俗人情有了兴趣,倒不是好奇觉得有趣,只是确实真有用处,到了关键时候说不准还能救人性命。”

刘聿洵说着说着便没了皇子的架子,像是变成了军队中一个普通的军官,他身子向前倾,似是要同王绍安好好探讨一下风俗人情之事。

“确如殿下所言,前些年我曾去过黄河流域实地勘探寻找治水之法,让殿下见笑了,草民少时便是这般心气高,妄想凭借自己孤身之力去找这千百年来难题的解决之道。”王绍安讪讪一笑,继续称述,“虽说对这治水之道不定能有何帮助,但有一点却可作为殿下观点之佐证。千百年来,无论是河道自身的变化,还是我们人为对河道的改造,确实也都可以在地方风俗之上瞧见端倪。就比如,有的黄河支流沿岸,原本都有祭祀河神的习俗,河道改道,支流枯竭之后,这祭祀河神的习俗也就没了。虽说此例极端,但确实说明,风俗同地理有关。另外有一例子,也是支流枯竭,依水而居的年轻人大多迁徙离家,村子里也便只余下老弱之人,自然那些需要精壮劳动力的习俗也便没了踪迹。草民不懂战事,今日听闻殿下一言,便想起了您刚才所言之理,风俗和地理气候相关,地理气候能影响战事,那风俗自然和战事相关。”

“能得王公子此言,也不算我探究错了方向。公子初来万安城,平日里定是朋酒之会,不甚繁忙,今日还想着让公子跑上一趟,多有叨扰,见公子刚才所言,既然对古籍藏书有兴趣,又觉这些风俗人情之类的书籍也颇有用处,便能宽我之心,我也便算不上烦扰公子了。”刘聿洵话语间尽显客气,也不似王绍安刚入府时那般威仪。

“如若今日真能为殿下所寻出分毫之力便是草民身为大庆子民之福分。”王绍安再起身作揖,眼神里刚进府时的防备也卸下了几分。

“王公子如此多礼倒是见怪了。”刘聿洵招招手示意坐下,“本就是王公子帮我的忙,本应是我感谢公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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