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汀溪院内深处传来阵阵弹琴声。
“停下吧,心不静,弹了也无用。”
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苏媗的双手就这么直直地停在了琴弦之上。
苏媗顿了片刻收回手,转头,她只见自己的母亲韩氏端坐在绣凳上,手里还拿着尚未缝补好的毛皮护膝。
韩氏这时候也放下了针线,抬头看向脸上多了几分忐忑的苏媗,微微蹙眉,她刚想说话,从屋外跟着她贴身婢女进来的吴娘子站定说道:
“太太,四小姐说明日午膳她想加一道肉菜,下午再加一碟点心。”
“这事情也要和我说么?你不是大厨房管事的么,直接与了她便是。”
今日苏媗心不在焉的模样韩氏看在眼中,她正要教育苏媗,却又被这等子皮毛小事打断,韩氏的声音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不耐。
韩氏说完连带落在吴娘子身上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挑剔。
吴娘子自然感受到了她的不喜,可是这要是简单她能来找二太太拿主意?
吴娘子赶紧解释道:“太太,您先前也是定了每个院里的都有定例,四小姐平日里,清月阁的份例也是拿满的……
当然了,四小姐偶尔加点肉菜和点心也不是不行,只是……”
吴娘子故意拉长了音,话故意没说完,只等韩氏注意力真的转到了自己这里,她这才又缓缓开口说道:
“只是四小姐要的肉菜,是新鲜的鹿肉;点心要的是蟹粉酥,这两样少说也得要三吊钱。”
这两道菜食材都价格不低,按照韩氏现在掌家给每个院子里吃食定下的份额,四小姐这般点菜可不是点了就能做的事了。
得先给钱。
可是很明显,苏媚没给钱,否则吴娘子不会在这。
“这么贵?”
苏媗这时候走到了母亲身边,这还没坐下就听见苏媚要的这些吃食的价格。
苏媗坐下后又开口:“四妹妹今日明明才听大姐姐说过,近日公中吃紧,她怎么又要点这些?”
吴娘子抬眼看了眼面上带着些嗔怒的苏媗,脸上又堆起无奈苦笑,又特地压低声音道:
“可四小姐说了,她平日里也不曾要些什么,难得开一次口,想来二太太您也不会厚此薄彼。”
此话一出,苏媗立刻反应了过来,甚至有些难以相信这是苏媚说的:“她什么意思?什么叫‘厚此薄彼’?”
只是苏媗刚问完她自己便立刻联想到了白日里在碧梧阁中发生的那些事情。
苏媗心里已经认定,苏媚就是白日里借大姐姐手给自己难堪不成,这就又来找他们汀溪院麻烦了。
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苏媚不成?
这么想着,苏媗面上转而又带了点委屈,韩氏只是扫了苏媗便明白自己这女儿又胡思乱想了,于是她便示意吴娘子跟着婢女去拿钱。
而这拿的自然是韩氏自己的体己钱。
苏媗见状本想继续开口又被自己母亲一个眼刀子止住。
等到屋子里只留她们母女二人之后,苏媗这才讷讷开口:
“娘亲,四妹妹她就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你又如何?”
“我……”
苏媗哑然,手里的帕子都快绞坏了也说不出什么个所以然来。
韩氏见她这样别扭,又忍不住叹口气继续说道,“就如同她说的那样,她偶尔提出一次,还要被我拂了心意。
这与我对大姐儿提出要求时的态度截然不同,传出去可不就是我厚此薄彼了?
再说了,你弟弟还在前院念书,正是受你大伯的照拂。
要是这事传到了你大伯的耳朵里,你大伯会怎么想?”
一提到弟弟苏景,苏媗也是犹豫了起来。
作为如今苏府小辈里唯一的男丁,苏照这个做大伯的也很是看重苏景。
可侄儿再重要,哪有自己的亲生孩子重要?
更何况,苏媚可是大房最疼爱的孩子。
只是想到这里,韩氏却不由得联想到了另一个受偏爱的孩子——苏照。
说来,这苏家也不过是从老太爷那一代才开始发家进入官场。
往上数三代也不过是耕读世家,家底简薄。
当初老太爷中举时年近三十,加上排名靠后,虽然也一直没有娶亲,可那些想通过姻亲关系拉拢有出息的寒门子弟的清流高官那都不带考虑他一点的。
这上无岳家提携,下又无银钱打点,这官场的前途可见晦暗,于是苏老太爷当即便果断娶了出身豪商的老太太。
凭着老太太那丰厚的嫁妆,老太爷在去世前,也在一些富庶之地上做了好些年的从七品的知县;后又为长子娶妻提供了能过得去的聘礼。
可以说,老太太带来的嫁妆直接盘活了苏府两代。
而长子苏照不负父母栽培,不过弱冠便考中了探花,春风得意、骑马游街更是使得太师幼女一见倾心,十里红妆下嫁苏府。
可惜的是,她这位文大嫂嫂倒是应了那句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年纪轻轻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和那么大的一笔嫁妆便撒手人寰,倒是让后人捡个现成,靠着这些这么多年也是搏了一个贤惠善良的好名声。
“这公中的钱确实已经不多了,四姐儿这顿吃食就从我们二房账上走吧。”
···
“这就升二等了?”
晚上,柳致远夫妻二人一脸错愕地看向一旁面露得意的女儿,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那当然啦~翠星顶了的位置,碧梧阁里二等丫鬟的位置可不就是空了一个出来?今日我可是出了力气的。”
说着,柳闻莺还抬了抬胳膊,俏皮地展示着她那不存在的肌肉。
今日下午红袖带人将绿绦料理了,她便被红袖指派了招呼着二小姐身边的秋雨和四小姐身边的淮菊。
顺道的,柳闻莺还把那位“不请自来”的魏妈妈给噎走了,这些本事大家可都有目共睹。
柳闻莺现在回想一下都觉得自己当时脑筋怎么就能转得那么快呢!
这升职可不是她应得的么?
这时候的柳闻莺已经忘了自己“临危受命”时的紧张与不安,事情顺利过去,她也得到了应有的奖赏,满脑子全是兴奋与自得。
这样的好消息她可是硬憋着晚上回到屋里,当着柳致远和吴幼兰的面才宣布出来的。
只是,与柳闻莺想象的不同,父母在听见此事之后,并不是高兴,反而柳闻莺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