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静心谷的枫叶红透了半边山。寒牙正带着李狗蛋和小石头在药田收药,忽听谷口传来车马声——这年头能乘车马的,多半是官绅富户。
“道长,会不会是洛城来的?”小石头抱着药篓,眼里有些怯。他自小见多了乱世的兵匪,对陌生人总带着防备。
寒牙拍了拍他的肩,刚要说话,就见李秀莲从谷口跑回来,怀里的念安正咯咯笑,手里还攥着支银制的长命锁。“是洛城的张夫人,说要请你去给她小儿子看邪病。”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锦缎旗袍的妇人已跟着进来,身后的仆役捧着礼盒,排场极大。妇人见了寒牙,连忙福身:“道长,求您救救我儿!他这几日总说屋里有黑影,夜里哭着不肯睡,请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寒牙看了眼她发髻上的珠钗,钗尖沾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和王家屯的腐骨散气息同源,只是淡了许多。“夫人可知,令郎发病前,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张夫人愣了愣:“就是前几日,老爷从城隍庙请了尊玉佛回来,说是能保平安……”
寒牙心里一动:“我随你去看看。”
临行前,他往药篓里塞了把朱砂和几张黄符,又摸了摸怀里的令牌——正是上次洛城军官给的那块。阴阳伞被他背在身后,伞骨轻响,像是周鹏在说“早去早回”。
洛城张府比想象中气派,朱门高墙,门口的石狮子都缠着红绸。进了内院,就听见婴儿的哭声,哭得撕心裂肺。寒牙跟着张夫人进了卧房,只见个奶妈抱着个周岁婴儿,孩子小脸通红,指着墙角哭喊:“黑……黑影……”
寒牙左眼的血瞳泛起红光,果然看见墙角蹲着个模糊的黑影,黑影正往婴儿身上渗寒气——那是被邪物附过的玉佛散出的阴气。他视线扫过桌上的玉佛,佛眼处竟嵌着两颗小黑珠,珠上刻着玄清教的扭曲符号。
“这玉佛从何处请来?”寒牙指着玉佛问。
张夫人道:“是城隍庙的住持送的,说是什么开过光的宝贝……”
“宝贝?”寒牙冷笑一声,拿起玉佛,指尖在佛眼处一抠,两颗黑珠应声而落,落地时“啪”地碎了,流出黑血般的液体。墙角的黑影顿时消散,婴儿的哭声也停了。
“这是玄清教的‘养小鬼’邪术,用活婴指骨磨成珠,嵌在佛眼处,能吸孩子的精气。”寒牙把碎珠扫进符纸,用火点燃,“住持在哪?”
张夫人脸色煞白:“就在府里客房……”
寒牙跟着她去客房,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打斗声。推开门一看,只见个穿袈裟的和尚正和个黑衣人影缠斗,和尚的禅杖上缠着黑气,显然也懂邪术。而那黑衣人,竟是个女子,身法极快,手里的短刀泛着银光,刀刀直刺和尚要害。
“是你!”女子见了寒牙,突然收刀后退,面纱滑落,露出张清秀的脸——正是黑风岭救下的那个被当作祭品的女子,后来在静心谷住过几日,说要去寻仇,便独自走了。
和尚见势不妙,抓起桌上的佛珠就往窗外扔,佛珠炸开,化作黑烟。寒牙眼疾手快,甩出张“锁邪符”,黑烟顿时被符纸罩住,凝成个小黑球。
“说!玄清教还有多少余孽?”寒牙一脚踩住和尚的袈裟。
和尚啐了口血:“你们斗不过的……教主早就藏在暗处,等时机一到,就用洛城百姓的精血炼‘不死丹’……”
话音未落,他突然抽搐起来,嘴角流出黑血——竟是服毒自尽了。
女子走过来,递上块令牌,和寒牙的那块一模一样:“我在洛城官府当密探,查到城隍庙住持与玄清教勾结,没想到正好遇上你。”她看了眼寒牙身后的阴阳伞,“周鹏呢?”
伞骨轻轻敲了敲背篓。
寒牙把黑球收好:“教主在哪?”
“不知道,但我们查到,他要在重阳那天,借城隍庙的庙会动手。”女子压低声音,“官府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他现身。”
寒牙看着窗外,洛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百姓们正忙着准备庙会,谁也不知道一场浩劫正在逼近。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那是李狗蛋塞给他的,温温的。
“重阳那天,我来。”寒牙对女子说。
回到静心谷时,已是深夜。谷里的灯还亮着,李狗蛋趴在桌前打盹,手里还攥着张画歪了的“镇宅符”;小石头在灶房煨着汤,火塘里的火星噼啪响;李秀莲抱着念安,坐在门槛上望着谷口,见他回来,眼里的光顿时亮了。
“回来了?”她接过他背上的伞,“汤还热着。”
寒牙看着满桌的饭菜,突然觉得喉头发紧。他背过身,把那枚装着黑血的符纸球埋进药田深处,又往上面种了株艾草——师傅说过,艾草能镇百邪。
阴阳伞靠在墙角,在油灯下泛着光。寒牙摸了摸伞面,轻声说:“周鹏,重阳那天,咱们去城隍庙赶庙会,好不好?”
伞骨轻轻响了响,像是在应和。
窗外的枫叶又落了几片,盖住了埋符纸的地方。这乱世的风雨,总在不经意间吹到谷里,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心里的光就不会灭。寒牙笑了笑,盛起碗热汤,往灶房走去——小石头煨的汤,该起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