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仁堂是时家世代沿袭下来的。
医馆不算大,只有两个中医坐诊,除了她,另一个是她外公,也是这家医馆的主人,已经是七旬的老人了,街坊邻居都喜欢喊他时老中医。
她从小跟着外公学医,毕业后便留在了妙仁堂,她的名声都是胡同里街坊邻居打出去的,但是愿意来找她看病的,几乎都是女性。
“我先给你把个脉吧。”裴清玥对她道。
病人女生伸了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清玥看。
大抵是因为她长得好看,不管皮相还是骨相,都纯得脱俗,不像是个会看病的中医,让她未免会对她的医术存疑。
不过她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这时。
裴清玥询问:“经期快结束的时候也会疼吗?”
女生回答道:“有时候会。”
“舌头我看看。”
女生照做。
看过舌相之后,裴清玥接连问了她几个问题,女生一直点头,连经期在什么时候都被她准确说了出来,格外神奇。
末了,裴清玥收回手,温声道:“你这是脾虚,气滞形成血淤,喝四物汤没用,药不对证,以后生病了及时看医生,不要轻信网上的言论乱喝药。”
女生羞赧,应:“好。”
裴清玥写了一纸药方给她,“我给你开了五剂药,去柜台拿药喝吧。”
女生低头看了一眼药方。
上面的写的药名她看不懂。
但字写得格外秀气清新,像是精妙的书法艺术,一笔一划都带着张力,透着一股历史的厚重感。
让她不由得再一次对面前这个女中医刮目相看。
“裴医生,我能加你一个联系方式吗?”
“可以啊。”裴清玥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让她扫。
似是还有顾虑,女生迟疑了一会,问道:“这要调理多久能好?”
“吃了药这个月经期还痛的话,再来找我。”
“好吧。”
……
病人女生拿着药房前脚刚出那扇门,后脚便进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见到他,裴清玥有片刻的愣神。
对于他的外表还是有点印象的,就是昨晚给那位楼先生开车的司机。
不等她出声询问,男人自报身份,“裴小姐,我姓陈,是楼总的助理。楼总请您过去一趟。”
一个“请”字让她心跳顿时乱了章法。
这位陈助理脸上表情木木的,语调也平,说的是请,但她总感觉没有好事,可是不去的话,又心有不甘。
她犹豫了一会,借口说:“抱歉,我后面还有几个病人,现在没空离开医馆。”
“楼总说,您以任何理由拒绝的话,他会亲自来找时老中医,把您昨晚开的药方交给时老中医。”
“……”
一口一个时老中医,像是捏住了她的七寸,让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裴清玥瞬间有种无力感。
这么羞耻的事情要是让外公知道,她都能想象到外公会用什么表情来看她。
她没想到楼祁竟会用这种方式来拿她。
但是……
像他那样清贵之人,应该不允许在人前颜面有失,昨晚她那么不给他面子,又那样捉弄他,是不是触到他的逆鳞了?
一番纠结之下,她放下手里的活,和柜台小虎说了一声,跟着陈助理离开。
……
车子抵达寸土寸金的二环地带,于璞玉酒店门口停了车。
一路乘电梯上了四楼茶轩。
陈助为她推开了一间网格包厢门,“裴小姐,请进。”
这位助理一直保持着对她恭敬的态度,一张脸像扑克般,一点表情也没有,让她根本联想不到楼祁会是什么情绪。
她心跳如鼓,在门口挣扎了会,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包厢风格是中式的优雅,屋里环绕着茶香,暖白色灯光将整个空间照得清幽宁静。
男人此刻正坐在主位一张椅子上,一身禁欲烟灰色衬衫西裤,视线淡淡朝她身上投来。
包厢里除了他,还有一个茶艺师在煮茶。
“来了。”声音独特低沉,像磬玉。
没有她预想得那般恐怖,气场也比昨晚要更柔和。
六年多不见,她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也不知道捉弄他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
她强装淡定朝他走了过去,隔着一张桌子,立在他的面前,声音平稳道:“楼先生找我?”
“坐,请你喝下午茶。”
“先生有什么事还是直说吧,我时间忙,没空陪您喝茶。”
话音落下,一室静宁。
男人一双眸格外深邃,像点墨般,又黑又亮,无声之中透出一股淡淡的压迫。
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跟她耗着,似有一番让她自行领会之意。
想起那句“时老中医”,裴清玥别无选择,乖乖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茶艺师挪了一杯茶,放在她的面前,给她介绍面前的各式点心。
裴清玥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在这么清幽宁静的环境里,对面却坐着一个让她心乱之人,又被他这么静静地注视着,此刻饱受折磨。
她随手拿了一块点心往嘴里塞,后又喝了一口茶,抬眸看向他,主动破冰:“点心吃了,茶也喝了,先生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吗?”
楼祁这时令茶艺师出去。
人一走,整个包厢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孤男寡女,裴清玥内心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楼祁手往扶手上一放,看向那张纯白淡雅的脸,“过来把脉。”
命令的口吻,跟个爷似的。
裴清玥耐着性子绕过半个桌子朝他走了过去,在他身前蹲下,三根手指放在他的手腕上。
动作不算温柔,按得疼,跟昨晚根本就不是一个力道,也根本就不是在把脉。
楼祁低眸看了一眼他们肌肤接触的地方,眉头微蹙,声音沉了些:“把脉证说出来,跟你昨晚开的药方对不对得上,有没有半点相关?”
“先生莫不是看错了,我昨晚没给你开过任何药方。”
每个字都说得格外认真清晰,嗓音一贯柔和温软。
脸也还是那样的纯白,只不过褪去了些青涩,眉眼间的气韵更加沉静了些,流转间清雅生动,干净得叫人想要将她私藏起来,占为已有。
偏那股韧劲,随着她长大,变得更强悍了些。
“你平时对待其他病人也这样?”
“先生不是病人。”
“……”
伶牙俐齿。
对比之下,他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她深感无奈。
裴清玥接着道:“昨晚的确是我顽劣了些,那是因为先生装头疼在先,先生只是心火有点旺,身体并无大碍,无需吃药。”
眼神巴望着他,似是想要恳求他的原谅,不要跟她计较,莫名有股讨好的意味。
实则却是个倔强难驯的主,叫人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楼祁把手抽了回来,声音都不禁温柔了些,“长大了,怎么还是叫人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