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文挽点燃那快要见底的油灯,看着文挽那一桌子的书和写满东西的纸张,她直觉这里面一定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文挽对于医学确实挺有研究的,桌上十三本书里,只有两本是诗集、一本史书,其他都是医,除了最经典的《黄帝内经》之外,还有《本草图经》《嘉祐本草》《太平圣惠方》等等。
可以看出来书籍经常翻越,批注不少,泛黄的纸张上面写的都是一副副的药方,治肺痨咳嗽的、伤寒的……
文挽翻看到半夜趴在桌前睡着了……
今夜的冷直往心里、骨头里钻,玉石自知是熬不过了。
她轻唤了一声身边睡着的可伊,见她睁开了眼便道:“去请小小姐来,我与她说说话。”
深更半夜说话,可伊一听方觉不好,睡意全无,一骨碌爬下床,点燃了床头那小截蜡烛就去叫自己嫂子。
文挽这天本就一直觉得心中七上八下,睡不踏实,小姑第一声喊的时候,她心里一咯噔就醒了,给将将三个月的陈维铭掖好被窝,披上外衣出来了。
进屋就见玉石想坐起来,赶忙上去垫枕头,让她靠在床头。
又看了眼站在屋门边上的陈可伊,道:“小姑,去我屋里看着小团子。”
陈可伊应声跑开。
再回头看见玉石的眼睛是亮的,连日以来暗淡无光的肤色都有种无法言说的光亮,只有嘴唇依旧干涩而苍白。
未语泪先流,她轻轻抚着文挽的发,摸了摸她瘦削的脸庞,呢喃道:“小小姐受尽了委屈,一年不到瘦了这么多……”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称呼过文挽了。
她的泪水犹如流不尽的河水,一滴又一滴砸在被褥上,惹得文挽也湿了面孔。
她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文挽的手,说:“文夫子与夫人疼了小小姐十八年他二老是私心着为你好才把你嫁来陈家,不曾想,竟是这般……的苦日子,你不要再同二老置气,回去坐下来与二老好好说道,定有办法……”
玉石捂嘴咳了一阵,手帕里尽是咳出来的血。
看着泪流满面的文挽,她心疼极了,小小姐打小就不怎么哭,忍着难受继续道:“从主家分出来了,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你若是再在这里可不得苦成什么样,走吧,小小姐,回家去,要是二老知道你过的什么日子……肠子都要悔青,夫人的眼泪都要流干……咳咳咳……”
“奴婢贱命一条死了没什么,但往后就再没人护着小小姐了,你一个人要如何撑啊……这就是个吃人血肉的地方,怎么活?走吧,回家去……”
“嫂子,醒醒……嫂子……”睁开眼入目的是焦急担忧的小姑:“嫂子,可是哪里难受,哭成这样?”
文挽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湿乎乎的,胸腔中那股悲伤苦楚还未散尽。
连自己都是这般,很难想象当时的文挽……
她开口安抚小姑:“没事的,小姑,刚刚被梦魇住了……”
小姑还是一脸担忧:“夜深了,嫂子上床歇了吧。”
文挽本想点头应下的,忽然脑中一闪而过,她方才似乎查到了!但不知觉睡了过去。
拿起桌上那张被她压皱的纸,九死还魂草……
之前的文挽有个习惯,那些凑齐的药方都会折好,而在剩下的未完成的药方里,九死还魂草被特意勾注出来,书上批注了一个“未”字,想必是山上稀少,一时找不到……
但其实九死还魂草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它其实就是卷柏,又叫万年青,经过炮制有化瘀止血的作用,可以用来治疗吐血、崩血……
李星子不至于为此就要杀人劫财。
文挽在思考中陷入沉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床困难户被小姑叫醒了,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记起来,昨天她们说今日是十天一次的赶集,大家会去安河镇采买,她兴致勃勃的和小姑说一定要去。
谁想得到要起这么早啊……o(╥﹏╥)o
文挽梳洗好吃饭时,没想到一家子都起来了,连陈维铭那个小君子都起了,可这个时候天色才蒙蒙亮。
都是神人。
陈子书今天依旧是一张四大皆空的脸,文挽都怀疑其实他才是NPC。
小君子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不再像前两天那么不安的看着她了,专注的看着眼前的大白馒头,吃的认真。
吃完早饭,第一缕晨光已经撒出来了,两人背起背篓就出发,陈爹追出来把身上二十多枚铜钱硬塞给了文挽,推拒不过她只能收下了。
文挽不知道这时代的物价怎么样,担心不够买,就从存钱的木盒子里拿了二两银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今天的任务就是shopping!
一袭青色布衣,腰肢纤细,头上的伤因未好全还用白纱包着,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淡漠的,皮肤白皙,随意散落在脸庞边的散发随风微荡,一如既往,一现身就吸引了所有视线。
当然吸睛的不只是文挽,还有小小年纪就出挑的陈可伊,虽是一身黑色布衣,还有几块补丁,但灰仆仆的打扮就是遮不住少女纯净的美。
刘翠一巴掌拍自家男人的脸上,张嘴怒道:“看看看!还不滚回家去。”
说完一把夺走男人手里的背篓,男人被打了也不恼,也可能是怂,毕竟刘翠五大三粗,比他还要壮上几分。
她走到牛车旁递了两文钱给拉牛车的陈三叔,嘴上骂骂咧咧:“狐媚子、贱骨头!都这幅样子了也是死性不改,自家那两条腿不行的男人,第三条腿肯定也不行了……”
陈可伊即使年纪没多大,但一听就知道是在说自家哥嫂,涨红了脸,怒瞪着刘翠。
文挽抬手轻压在陈可伊肩上笑道:“小姑,一个连自己男人都管不住的女人多可怜,咱担待一些。”
刘翠一听就炸了:“你个狐狸精说什么呢!”
她的那个软蛋男人是村里出了名的爱逛楼子,那楼子里多的是低价钱的女人,做那酒肉生意。
文挽已经从方华和二丫嘴里掌握了村里一手八卦资料!
文挽没理会她,给陈三叔递上两人份的车钱,道了声谢。
陈三叔先是惊讶于这对从未一起出行过的姑嫂俩,又皱眉转头对还在骂骂咧咧的刘翠喝道:“嚷嚷什么?!要坐就坐,不坐赶紧走路去。”
刘翠讪讪坐下,脸色很是难看。
陈可伊领着自家嫂子,贴着早在牛车上的王婶坐下。
王婶凑在陈可伊耳边笑道:“难得你姑嫂俩去赶集啊。”
陈可伊腼腆的笑了笑,也凑到王婶耳边道:“我嫂嫂想去。”然后与王婶对视一眼,笑了。
她想了想,转头与嫂嫂说:“嫂子,这是隔壁的王婶。”
文挽闻言朝王婶点头打招呼:“王婶,早。”
王婶心中哑然,暗道果然不一样了,接着话也多起来了,与二人闲谈。
作为文挽专属发言人的小姑,和王婶有问有答,文挽偶尔在旁边点点头表示认同。
下车的时候王婶又调侃:“可伊把自家嫂嫂都护成了刚进门的小媳妇,哈哈……”
到了镇上,文挽着实震撼,这安和镇虽说是个小镇,但是规模可不小,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河里货船一艘接着一艘,颇有舳舻千里的阵势。
文挽怕小姑走丢,本想牵着她的手,手刚拉上,小姑娘脸就红了,哭笑不得的改为挽着她。
在陈可伊的指引下穿过一条街来到一间铺子,抬头一看:赵娘子衣铺。
啧啧啧,这系统给的架空王朝还不错,女子居然是可以经商的。
一进门,文挽只觉得眼睛都被晃了一下,视觉大冲击,这赵娘子真真是个大美人,肤白貌美,画着精致的妆容,透着一股精明干练。
一双凤眸撩起,看见陈可伊时热情道:“小可伊来了?”
陈可伊含笑应了一声,从背篓里将五块她细心绣好的方帕拿出来:“赵娘子,这是我上次拿的五块方帕。”
赵娘子抓了一把糖给她,然后接过方帕道:“你绣的方帕都是精品,我就不验了。”
两人不仅很熟,还很有信任,她数了一百文钱递过来,然后问道:“还要拿几块回去么?”
“嗯嗯,要的,还是五块罢。”陈可伊点头回答。
赵娘子绕到另一边拿布料,从进门开始就瞄了好几次文挽,终于含笑问道:“小可伊,你身边那位娘子生的好美,不给姐姐搭线认识认识?”
陈可伊一心换钱忘了介绍文挽,她赶紧道:“赵娘子,这是我嫂子。”
赵娘子漂亮的眉毛微挑,有些惊讶,她记起陈可伊第一次来时短小的衣袖遮不住胳膊上的淤青,眼神飘忽,有些畏畏缩缩,同行的李娘子一力担保,拉着她压着嗓子同她说这小娘子有个凶恶的嫂子,又打又骂,那个远近闻名的院案首大哥也断了腿,一家子过得水深火热……
她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况且李娘子的为人她信得过,也就让这位小娘子在她这儿接些零碎的活。
看着陈可伊总不带笑的俏脸漾着笑意朝身边的嫂子介绍自己,她不露痕迹敛下神色,笑道:“真是个美人。”
文挽被她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忍不住上前结交:“过奖过奖,倒是赵娘子人美心善,对我家小姑多有照顾。鄙人文挽,挽留的挽,赵娘子可唤一声挽娘。”
赵盼女美眸中笑意更深,上前道:“赵盼女,挽娘唤一声盼娘就好。”
文挽闻言笑道:“看来盼娘是令尊令堂千盼万盼来的。”
赵盼女点头:“我爹是个大字不识的商贾,我娘也是个种庄稼的,取名直接了些。”说罢,自己笑了。
这时一个高壮健硕的男人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些许汗,肤色因常年风吹日晒而显得稍黑,五官英挺,荷尔蒙爆满。
只见他垂眸道:“盼娘……货都在门外了。”
神情里带丝羞意扭捏。
赵盼女却是直接些,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向姑嫂俩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夫,阿雲。”
男人因她的动作明显一僵,耳朵上是显眼的红。
看得出来很恩爱。
她也向男人介绍两人:“这是可伊和她的嫂嫂文娘子。”
文挽只觉得再站在这里打扰人家就是闪亮亮的三千瓦电灯泡,识相的辞别了。
不得不说,天王老子来了都得说一声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