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宁猛地从一片混沌黑暗里弹坐起来,胸口像是被巨石碾过,每一次呼吸都扯着生疼。
喉咙里火烧火燎,残留着一股子皮肉烧焦的糊味。
是雷劈。
厚重的锦帐隔绝了晨光,也似乎隔绝了活气。
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重见天日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麻木感。
自从穿越以来,这是第三次惨死,第四次重生。
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塞回原点——嫁给昭平侯世子裴砚之后的一个月。
每一回试图偏离既定的的命运轨道,结局都毫无新意:在她十六岁生辰前后,以一种足够离奇、足够憋屈的方式,结束短暂而可笑的一生。
第一回,她追着裴砚之那点风流韵事,想亲眼看看他和白月光叶绾璃是如何“情深似海”。
结果呢?马车失控,她像个破麻袋一样被甩出去,重重砸在青石板路上——捉奸未遂,摔死收场。
第二回,她寒了心。只求一纸和离书,远远离开侯府,离开裴砚之这块捂不热的石头。
结果呢?她跑回娘家哭诉,头顶的房梁毫无征兆地塌了下来,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求离不成,压死家中。
第三回,她绝望了,也豁出去了。既然离不了,那她“贤惠”到底!主动张罗着要帮裴砚之把叶绾璃风风光光纳进府里。
结果呢?正当她指挥下人布置喜堂时,一道紫色闪电劈在了她身上,皮开肉绽,焦糊一片——纳妾失败,雷劈而亡。
每次死亡的痛苦都如此真实,如此刻骨铭心。
此刻回想起来,苏棠宁的指尖都止不住地颤抖。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掀开帐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她走到桌边,拎起茶壶,也不用杯子,就那么对着壶嘴,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隔夜的冷茶。
“3,2,1……”她放下茶壶,心里倒计时。
几乎是“1”字刚落的瞬间,外间就响起了脚步声。
紧接着,贴身丫鬟春喜那张圆乎乎的小脸就探了进来,声音又急又尖,带着哭腔:“世子夫人!不好了!世子爷骑马摔了,人抬回来都…都昏迷不醒了!夫人请您快过去呢!”
果然。
苏棠宁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到妆台前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
镜中的少女,眉眼依旧精致,只是那双眸子宛若毫无波澜的死水。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平平,听不出半点情绪,“去瞧瞧吧。”
春喜愣住了,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家主子。
这反应……不对啊!世子爷可是世子夫人的命根子!往日里世子爷打个喷嚏,世子夫人都能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把全京城的大夫都请来。
如今人摔得昏迷不醒,世子夫人怎么跟听说今天厨房少买了一把青菜似的?
“世子夫人?”春喜迟疑地又叫了一声,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把事情的严重性说清楚,“世子爷伤得很重!抬回来的时候都没声息了!夫人都哭晕过去一次了!”
“嗯。”苏棠宁依旧只是淡淡地应着,随手拿起一件素色的外衫披上,“不是还喘着气么?慌什么。”
裴砚之这块冰坨子,捂了整整三世,捂不热就是捂不热。
他那点可怜的温情,早八百年前就系在白月光叶绾璃身上了。自己算什么?一个上赶着倒贴、惹人厌烦的障碍物罢了。
她抬脚往外走,步伐平稳,甚至带着点闲庭信步的意味。
急?有什么好急的。裴砚之这次摔马,看着凶险,实则屁事没有。顶多身上蹭破点皮,躺个半天就能醒。
他需要的从来不是她苏棠宁的关心,而是叶绾璃的抚慰。
春喜满肚子的话堵在喉咙口,最终也只能咽下去,忧心忡忡地跟上。
阆华苑里,此刻已是乱糟糟一片。
浓郁的药味混杂着一种紧绷压抑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苏棠宁刚走到门口,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哭嚎声就撞进耳朵里。
“我的儿啊!我的心肝啊!”昭平侯夫人季氏,裴砚之名义上的嫡母(因裴砚之是过继到她名下的),正扑在裴砚之的床沿,捂着心口,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感天动地。
苏棠宁脚步顿了一下,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
好演技。
不愧是能在侯府后院屹立多年不倒的狠角色。这表面功夫,做得真是滴水不漏。
就是这位“慈母”,在前几世里,没少明里暗里给她下绊子,在裴砚之面前上眼药,一步步加深裴砚之对她的憎恶。
行,飙苦情戏是吧?谁不会!
苏棠宁深吸一口气,换上了一副比季氏更加悲痛欲绝的表情。
她甚至踉跄了一下,仿佛腿软得站不住,然后爆发出一声足以掀翻屋顶的哭喊:“夫君——!”
在春喜和屋内其他丫鬟婆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苏棠宁猛地扑到了昏迷不醒的裴砚之身上!
“夫君!你没事吧!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她伏在裴砚之胸口,放声痛哭,眼泪汹涌而出。
她哭得投入极了,双手死死揪着裴砚之胸前的衣襟,身体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压下去,连带着整个雕花大床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季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捂着心口的手都忘了动作,愕然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棠宁比她还要夸张十倍的“表演”。
这…这还是那个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苏氏吗?
季氏愣神的功夫,苏棠宁哭得更来劲了。
她一边哭天抢地,一边在心里疯狂输出:
【死渣男!坠马都摔不死你!怎么不干脆摔断脖子一了百了?省得老娘还得对着你这张死人脸演戏!】
【赶紧咽气!咽了气老娘立马卷铺盖改嫁!找个身强体壮知情识趣的小郎君,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去!谁要在这破侯府里看你跟你那白月光腻腻歪歪!晦气!】
季氏被激起了好胜心,立刻重整旗鼓,声音拔得更高更尖,试图盖过苏棠宁的“风头”:“砚之我儿!你睁开眼看看娘啊!娘的心都要碎了!”
一时间,两个女人的哭声在屋子里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裴砚之已经咽气了。
苏棠宁伏在裴砚之的胸口,心里却在冷酷地点评:【老虔婆,拍床板的手劲挺大啊,也不怕把你儿子的肋骨拍断了?啧啧,这眼泪流得跟不要钱似的,挤得挺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