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之的目光,在踏入正厅的瞬间,便毫不掩饰地落在了季香荷身上。
他并非对她有意,而是迫切地想从这个突然出现的“关键人物”身上,找出一点印证苏棠宁那惊世骇俗的“三世”之谜的蛛丝马迹。
然而,这带着探究意味的凝视,落在侯夫人季氏和季香荷眼中,却完全是另一番解读。
季氏心头一喜,有门儿!
砚之果然对香荷这丫头有几分兴趣,看来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真切了几分。
季香荷更是心如擂鼓。
世子方才是在看她吗?那目光如此专注!
她瞬间感觉全身都烧了起来,含羞带怯地微微抬起眼,用自认为最动人的姿态,脉脉含情地回望过去,嘴角抿出一抹浅笑。
裴砚之正凝神观察,冷不防撞上季香荷那充满暗示的“回望”。
那眼神黏腻得如同甩不开的蛛网,带着野心和讨好,让他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他眉头瞬间紧锁,近乎是嫌恶地立刻别开了脸。
季香荷脸上的娇羞瞬间僵住,变得有些苍白和难堪。
她不明白,明明前一秒世子还在“深情”注视自己,为何下一秒就如此冷漠?
一旁的苏棠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裴砚之,装!接着装!说什么对叶绾璃情深似海,非她不娶?这才见人家季香荷第一面,眼珠子都快粘上去了!被人家回望一下,还装模作样地别开脸?假清高给谁看呢?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开花了吧!】
【男人啊,果然都是一个德性!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叶绾璃是他的白月光,季香荷就是送上门的红玫瑰呗?】
【行,裴砚之,你这副假模假式的深情嘴脸,本姑娘算是看透了!正好,季香荷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们俩最好赶紧勾搭上!我倒要看看,等你的好表妹叶绾璃知道了,会不会撕了季香荷的脸!啧啧啧,这出戏,绝对比第一世精彩百倍!我瓜子板凳都准备好了!】
裴砚之站在厅中,脸色阴沉如水。
苏棠宁心中的嘲讽,如同无数根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和那份被误解的憋闷,更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苏棠宁口中的“三世”,那些前尘往事……难道,竟都是真的?
季氏端起手边官窑薄胎粉彩盖碗,慢条斯理地用盖子撇了撇浮沫,眼角余光扫过坐在对面的裴砚之和苏棠宁。
随后放下茶盏,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更浓的笑意,目光落在裴砚之身上:“砚之啊,瞧你如今成了家,母亲这心里才算踏实了些。棠宁贤淑温婉,是极好的。”
她话锋一转,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季香荷,“只是,你身边到底还是冷清了些。母亲瞧着,我这娘家侄女香荷,性情柔顺,模样也周正,是个知冷知热的。”
季香荷的头垂得更低了,脸颊飞起两抹红晕,手指紧张地绞紧了帕子。
季氏满意地看着侄女的反应,继续道:“不如,就让她留在你身边,做个贵妾?替你分忧,也多个人伺候你,开枝散叶。砚之,你看如何?”
【呵!来了!果然憋不住!季香荷这朵小白莲,费尽心机搭上她这好姑母的线,不就等着这一刻吗?裴砚之这厮,表面装得跟冰山似的,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他肯定同意,正好多个人来恶心我!坐等看戏!】
一道充满讥诮的心声,猝不及防地扎进裴砚之的脑海。
该死的苏棠宁,她笃定他会应下,正等着看他的好戏!
裴砚之转着扳指的手指猛地一顿,他抬眸,目光落在季香荷那含羞带怯的侧脸上。
想看戏?
裴砚之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下一瞬,他霍然起身。
“母亲!此事万万不可!”
季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季香荷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
“为何?”季氏眉头一皱。
裴砚之负手而立,编出来的理由冠冕堂皇:“儿子与棠宁新婚未满一月,圣上赐婚,天恩浩荡,满城瞩目。此时纳妾,置棠宁于何地?岂非令其沦为满京笑柄?此等伤她之心损她颜面之事,儿子断然不能为!还请母亲体谅。”
他说得义正辞严,仿佛一个情深义重,处处为妻子着想的绝世好丈夫。
这突如其来的拒绝,让原本等着看好戏的苏棠宁都懵了。
【???裴砚之!你卑鄙!无耻!竟敢拿我当挡箭牌?谁稀罕你这假惺惺的维护?明明是你自己不想收这小白花,怕她碍你的事吧!竟敢甩锅给我!啊啊啊气死我了!季氏这老虔婆肯定要咬住我不放!祖母最重颜面,也怕得罪季家。】
苏棠宁内心已然火山爆发,将裴砚之从头到脚骂了个狗血淋头,顺便连季氏也捎带上了。
但电光火石间,她已飞快地权衡了利弊。
就在裴砚之话音落下的瞬间,季氏迅速回神,眸光直刺苏棠宁,声音也冷了下来:“哦?砚之竟是这般为你着想?倒显得我这做母亲的不体恤了。”
“棠宁啊,你是个贤惠大度的孩子。香荷不过是进门伺候砚之,替你分担些琐事,绝不会越过你去。你定是同意的吧?咱们侯府,可容不得那等善妒的主母。”
最后一句,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裴砚之冷眼旁观,想看看这女人如何应对这明枪暗箭。
只见被点名的苏棠宁,在季氏目光逼视下,身体轻轻一颤。
随即,她缓缓抬起头,动作慢得仿佛扛着千斤重担。
就在她抬头的刹那,裴砚之的瞳孔微微一缩。
方才还温顺的新妇,此刻已是眼眶通红。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瞬间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如同被狂风骤雨打过的梨花,楚楚可怜。
她甚至不需要酝酿,豆大的泪珠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慌忙拿起手中的丝帕,轻轻按在眼角,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抽噎着。
这变脸之快,情绪转换之自然流畅,堪称炉火纯青!
饶是裴砚之见惯风浪,也被她这说哭就哭的精湛“演技”惊了一下。
若非能听到她内心那炸毛狮子般的咆哮,他几乎都要信了她是真的被伤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