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像液体一样包裹全身，路遥穿越投影门的那一瞬，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手掌缓缓压入了一层半透明的薄膜中，耳朵失去知觉，眼前一片昏沉。
他没有感受到通常意义上的“穿越感”，没有旋转、也没有落地冲击，只有一股像是溺水一般的压迫感，轻柔，却让人喘不过气。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里。
东城区，旧水务监测站。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断裂的水泥台阶和满地锈蚀的金属件，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蚀与机油混杂的味道。墙体破碎不堪，楼道尽头是被烧焦过的痕迹，像是曾有火焰吞噬过这一切。
天空灰蒙蒙的，没有太阳，只有厚重的云压在头顶，仿佛随时会坠落。
“欢迎抵达污染区域编号014。”
希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轻柔，“你现在所在的是一个介于现实和记忆之间的灰区。该区域的稳定逻辑仅剩38%，请尽快锚定空间，否则你会被系统自动弹出。”
“明白。”
路遥取下肩包，从中掏出那枚刻有“Ω”标志的金属徽章。
他将徽章按在左胸口，像贴入一层流动的薄雾中，徽章轻轻震动，一道浅金色光圈顺着他的身体展开，然后缓缓消散。
【锚定状态：轻绑定】
【锚点维持时间：41分钟】
【干扰值预估：中等】
周围安静得出奇。除了风吹落楼上破窗残玻的“啪啦”声，没有任何脚步、虫鸣或机器运转。
“有种被盯着的感觉。”他低声说。
“因为你确实被盯着。”希雅回应，“污染碎片已经察觉到你。权限反应正在激活中，建议尽快开始探索。”
路遥点头，缓缓踏入主楼。
铁门锈蚀严重，一碰就发出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用手肘将门推开，步入一楼大厅。原本应是办公区的地方已经变形，空间结构诡异扭曲——左侧楼梯竟然垂直生长到天花板，与天花板融为一体。
地面砖块排列不规则，仿佛“逻辑失真”让现实建筑结构开始自动重组。
这不是自然废弃造成的老化，而是权限残留在潜意识中对空间的“重新书写”。
“它在试图模仿某段记忆。”希雅的语气带着分析感，“你走过的每一步，它都在‘学习’你的行为模式。”
“就像病毒扫描主机？”
“准确说，是梦境吸收宿主。”
“太礼貌了，喊它‘病毒’。”路遥冷笑一声，继续往里走。
※
主楼深处是一道密闭电闸门，门上贴着年代久远的封条，上面隐约还能看出“市水务署检查用房”几个字。
路遥伸手按下门把，结果一触即弹，一股酥麻的感电感从掌心穿到肩膀。
“门上有反认知封印，属于残片自动防御机制。”希雅解释，“这种机制来自权限碎片的意识防御，说明它……不欢迎你。”
“它怕我？”
“它不一定有情绪。它只‘判断你不是它’。”
“……听上去我像被赶出家门的亲戚。”
“你现在的身份对它来说就是‘外来者’，甚至可能是系统抹杀器。它的本能反应就是拒绝。”
路遥退后半步，重新查看电闸门。他注意到门侧的墙体上有一道已经裂开的接缝，里面有旧线路露出。他翻找了一下工具包，从中抽出一根便携撬棍，沿着裂缝插入、撬动。
金属咔哒一声，门锁松动。
他推门而入——
然后，他瞬间站在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街道上。
※
不是水务站内部。
而是——一座陌生的城市街口。
街道宽敞干净，阳光充足，周围建筑完整、整洁，行人熙攘，空气中甚至飘着新出炉面包的香味。
唯独一点诡异。
每一个人的脸，都是模糊的。
不是真正的“模糊”，而是像一团水雾覆盖在面部，遮挡了五官。但他们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行走、交谈，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了面孔。
“这是什么？”路遥低声。
“幻象空间。”希雅轻声说，“这是污染碎片根据宿主记忆构造出的精神模板。”
“这些不是你看到的世界，是它的‘投影’。”
“第二代宿主曾在这里生活。它模拟的，是他记忆中的世界。”
“我可以打破它？”
“不推荐。”希雅语气微紧，“你是客体进入者，不是构建者。如果强行干预，整个空间会视你为错误变量，自动排斥你。”
“也就是说，我得在它的规则里找出路。”
“是的。找出这片记忆核心，把它撕开。”
路遥沉默了几秒，深吸一口气。
他穿过街道，跟着人流走向街区深处。
这些“人”都仿佛有着自己逻辑，排队买咖啡、过马路、等公交——一切井然有序。但他们没有眼睛，没有嘴，也没有灵魂。
走到街尾时，他看到了一家咖啡馆。
那是一家极普通的小馆，木质招牌，手写菜单，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个身穿灰色校服的少年。
少年背影笔挺，坐姿端正，像是在等待某人。
他侧脸看着窗外，眼神空无一物，但身体却异常清晰，不再是模糊面孔。
他是唯一一个“明确存在”的人。
“他就是第二代宿主？”路遥低声问。
“是的。”希雅的声音罕见地安静下来，“但他已经不再‘活着’。”
“你看到的，只是他死亡瞬间的残留意志——记忆快照。”
“但这个快照，有自己的防御系统。”
“你不能碰他，也不能被他碰。”
“你要找的，是他留下的‘清除入口’。”
路遥没有靠近少年，而是目光扫视整个咖啡馆。
他在角落桌下看到一本被尘土覆盖的旧笔记本。
他走过去，掀开封面，第一页上只有一句话：
“我想成为别人记得的人。”
他伸手，轻轻触碰那句话。
指尖一接触，系统提示浮现：
【权限残片识别中……】
【第二代宿主人格模块：接入中】
【清除权限开放：倒计时10秒】
【请勿中断，当前记忆压力等级：中→高】
与此同时，坐在窗边的少年缓缓转头。
他脸上还是那片雾，但有声音，从空间中回荡而出：
“你不是我。”
“可你穿着我的壳。”
“你——配吗？”
那一刻，整条街道安静下来。
所有人、所有建筑、所有光线，都冻结成了一幅画。
少年站起身，一步步朝路遥走来。
每一步，他的身体都在增长，气息在凝聚，仿佛有一团火在心脏中燃烧。
【警告：清除过程受阻】
【记忆投影试图干扰现实通感】
【逻辑防御反制启动】
【战斗模式准备：是否授权启动旅馆权限自卫机制？】
希雅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路遥！是否开启权限防御！？”
路遥的眼中浮现少年越走越近的身影，那个“前宿主”的意志正朝他扑来，毫不犹豫。
他咬牙。
“启动！”
下一秒——
整个空间剧烈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