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制造混乱,制造一个看似她“愚蠢犯错”实则可能引起更高层注意的契机。
她刚才泼的,不仅仅是馊粥,更是对谢衍这种“温水煮青蛙”式折磨的无声反抗!
果然,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小丫头慌张的禀报声。
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不是那粗使婆子,而是如嬷嬷。
她依旧是那身月白色的锦缎,面容沉肃,目光锐利如鹰,先扫了一眼地上狼藉的碎碗和污渍,又落在闻枝湿透狼狈、瑟瑟发抖的身上,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闻枝因为湿衣紧贴而愈发清晰显露的胸口——那根红绳,以及红绳下若隐若现的凤形玉佩轮廓。
如嬷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深处那丝复杂的波动再次掠过,比上次更明显了些。
她没有立刻责骂,反而沉声问:“怎么回事?”
“嬷嬷……”闻枝立刻又切换回那副惊惶可怜的模样,声音带着哭腔,“奴婢……奴婢手笨,没端稳碗……弄脏了地方……求嬷嬷责罚……”她故意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显得更加“蠢笨无能”。
锦书跪在一旁,也跟着请罪。
如嬷嬷的目光在闻枝那张苍白可怜的小脸和湿透的衣衫上停留片刻,又看了一眼桌上锦书那碗同样不堪的“饭食”,眼神微冷。
她掌管后宅多年,岂会看不出这种刻意的刁难?只是以往,她不会为几个无足轻重的“战利品”费心。
但……那块玉佩……
“来人。”如嬷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把这里收拾干净。给她们……”她顿了顿,似乎在权衡,“送两碗干净的清粥,几个新蒸的馒头过来。”
“是。”门外候着的丫鬟连忙应声。
锦书和闻枝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如嬷嬷。尤其是闻枝,她赌的是引起注意,却没料到会换来“干净饭食”的结果!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如嬷嬷……到底是因为玉佩,还是仅仅出于一丝上位者对下位者微不足道的“公正”?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带着几分慵懒和不容置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
“如嬷嬷,何必麻烦。”
闻枝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声音……清泠如玉石相击,却又带着一种浸骨的寒意!是阁楼上那个男人!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两个身形矫健、穿着玄色劲装的侍卫推着一架轮椅,缓缓停在门口。轮椅上,端坐着那个玄袍白裘、眉心一点朱砂痣的男人。他怀里依旧抱着那只通体漆黑、眼瞳碧绿的黑猫“雪影”。
此刻,他正微微侧着头,目光越过如嬷嬷,直接落在了房间内狼狈不堪的闻枝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阁楼上遥远的审视,而是近距离的、带着实质般穿透力的打量,冰冷、探究,还夹杂着一丝……饶有兴味的玩味,如同在欣赏一件刚出土的、沾满泥泞却意外有趣的古玩。
如嬷嬷脸色微变,立刻躬身行礼:“大公子。”语气带着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周围的丫鬟仆妇更是噤若寒蝉,深深低下头去。
大公子?谢衍的兄长?谢衡?
闻枝心头剧震!她猜到了此人身份不凡,却没想到竟是谢府的大公子!那个传说中深居简出、体弱多病却地位超然的谢衡!
谢衡没理会如嬷嬷的礼数,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雪影光滑的皮毛,目光却始终锁在闻枝身上,唇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凉薄的笑意:“既是大哥带回来的‘稀罕物件儿’,饿坏了,岂不可惜?”
他微微抬了抬手,身后一名侍卫立刻上前,将一个精致的、还冒着热气的红木食盒放在了桌上。食盒打开,里面是两碗熬得浓稠软糯的白米粥,几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碟雪白暄软、散发着麦香的馒头。食物的香气瞬间驱散了房间里的馊味,形成刺眼的对比。
“吃吧。”谢衡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和不容拒绝的命令。
他看着闻枝,那眼神仿佛在说:看,我给了你干净的食物,比那馊水好上千百倍。你该如何?感激涕零?还是继续你那“蠢笨可怜”的表演?
锦书看着那丰盛的饭食,又惊又惧,不敢动弹。闻枝只觉得那食物的香气像针一样扎着她的尊严。
【系统提示:检测到目标人物遭受强烈身份羞辱与施舍!】
【核心目标人物:闻枝,黑化值+3%!】
【当前黑化值:7.9%!】
【警告:目标人物情绪剧烈波动,存在自毁风险!请宿主(谢衍)注意控制!】
正在晨练士兵的谢衍:“……”
谢衡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丝,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画面。他怀中的雪影也抬起头,碧绿的猫瞳幽幽地看向闻枝。
闻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几乎要炸开的屈辱感。
她缓缓抬起头,迎向谢衡那洞悉一切的目光。脸上依旧带着残留的泥污和湿痕,眼神却不再是纯粹的惊惶或伪装的无害,而是混杂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般的狠戾和……一丝冰冷的、针锋相对的挑衅。
她没有去看那诱人的食物,反而对着轮椅上那尊贵无比的大公子,扯出一个极其艰难、却异常清晰的微笑,声音沙哑,一字一顿:
“谢大公子……这‘物件儿’,怕是无福消受您的‘恩典’。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奴婢……还是去劈柴吧。”
她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房间内,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竟敢拒绝大公子“赏赐”的亡国奴!
谢衡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玩味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审视和一丝被忤逆的冰冷寒意。
他怀中的雪影,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般的呼噜声。
如嬷嬷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而闻枝,在说完这句话后,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却倔强地挺直了脊梁,转身,朝着门外那堆积如山的柴火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却走得异常坚定。
她不要他的施舍!她要让所有人,尤其是这个高高在上、仿佛看戏的谢衡看清楚,她闻枝,就算被踩进泥里,骨子里也还留着不肯低头的血性!
这“物件儿”,是有刺的!
柴房的方向,传来沉重的、一下又一下的劈柴声,单调而沉闷,却像是在这死寂的谢府清晨,敲响了一声不屈的战鼓。
谢衡坐在轮椅上,望着那消失在柴房门口的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得雪影“喵呜”一声不满地轻叫。
他眉心那点殷红的朱砂痣,在晨光熹微中,仿佛燃烧了起来。
“呵。”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从他喉间溢出,冰冷刺骨。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