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刃与雷霆在蒸汽弥漫的工坊内激烈碰撞,幽蓝玄冥与紫黑雷光每一次湮灭都搅动着浓稠的空气。
金属碎片在冲击波中激射,灼热的蒸汽扭曲着两人的身影。
离渊眼中金芒炽盛,嗜血的本能在冰冷的理智牢笼中咆哮,每一次格挡反击都带着更沉猛的力道,试图彻底碾碎眼前这滑溜的毒蛇。
就在裁罪刀裹挟着万钧雷霆,即将劈开一道凌厉弧光,云漓双刀缠绕的玄冥真水也凝结出更刺骨的寒意准备硬撼之时——
“哎呀呀~~”一个慵懒娇媚、却带着一丝金属般冷硬质感的女声,如同滑腻的丝绸,突兀地穿透了战斗的轰鸣与蒸汽的嘶吼,清晰地响在两人耳边。
“平白无故拆人家厂子,”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嗔怪,“这么不太好吧?”
一道娇小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般,从工坊深处弥漫的蒸汽中“飘”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轻薄如雾的红纱,勾勒出曼妙曲线,赤足点在一根悬垂的蒸汽管道上,轻盈得如同栖息的红蝶。
她手中握着一杆细长的鎏金大烟枪,烟锅处火星明灭,正袅袅吐出一缕淡紫色的烟雾,氤氲了她半张美艳绝伦的脸庞。眉眼弯弯,似笑非笑,正是此间主人——花烬染。
她微微歪头,烟枪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个圈,红唇轻启,声音甜得发腻:“战神大人,火气这么大可伤身呢。不如…看在我的薄面上,坐下来喝杯茶,好好谈谈?”
她眼波流转,在离渊那张轮廓分明、此刻却冷硬如冰的脸上停驻片刻,又在云漓那缠绕着蚀骨寒水的双刀上掠过,笑意更深。
离渊的动作骤然顿住。狂暴的雷霆仿佛被无形的手掐断,裁罪刀上的紫电瞬间收敛,只余下冰冷的刀锋。
他没有看花烬染,金瞳依旧死死锁定着云漓,仿佛要用目光将她钉在原地。
但身上的杀意和那沸腾的嗜血本能,却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被一种更冰冷、更制度化的气息取代。
他左手依旧握着刀柄,右手却极其利落地探入腰间,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玉质温润,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其上以古篆清晰地刻着“巡天”二字,下方是繁复的云雷纹,象征着天庭至高司法权柄。
“花店主。”离渊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冰冷,如同宣读判词,他将玉牌正面转向花烬染,“巡天司执法。此人乃天庭重犯,我今日必须带走。”
他的目光终于从云漓身上移开,落在花烬染那张美艳的脸上,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余地,“至于贵工坊的损失,烦请店主自行核算,凭此凭证,可去工经部申领赔偿。”
他指尖微弹,一枚小小的、同样刻着巡天司印记的金属符牌飞向花烬染。
花烬染伸出涂着蔻丹的纤指,精准地夹住那枚符牌,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心中却无声地“啧”了一下:果然和传闻中一模一样,冷酷无情,铁面无私,活脱脱一把只认规矩的杀人刀。真是…白瞎了这张棱角分明、俊美得足以让六界仙子都侧目的脸。
她捏着那枚冰冷的符牌,烟枪在掌心轻轻敲了敲,目光转向场中依旧保持高度戒备、双刀缠绕玄冥真水、如同受伤困兽般的云漓,又扫过一片狼藉、还在冒着电火花和黑烟的断壁残垣。
蒸汽依旧在弥漫,人偶们似乎并未受到主人情绪影响,依旧在远处“咔哒、咔哒”地劳作着,构成一幅荒诞的背景。
“巡天司的威风,小女子自然不敢阻拦。”花烬染的声音依旧娇媚,但那丝冷硬感更明显了,她吐出一个圆润的烟圈,“只是战神大人,您要抓人,也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跟您走不是?”
她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叹,落回云漓身上。
离渊冷哼一声,下巴绷得如刀削斧刻,五官在昏黄灯光下更显锐利迫人:“此人乃天庭重犯,穷凶极恶。想不想走,由不得她。”
冰冷的字句如同淬了毒的钉子,狠狠砸在弥漫着机油与硝烟味的空气里。
“穷凶…极恶?”云漓的动作定住了。面具之下,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先是凝固,仿佛被这四个字冻结。随即,一种极其怪异的、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诞不经笑话的震颤,从她肩头开始蔓延。
起初是低低的、压抑的闷笑,肩膀轻微耸动,如同被无形的线牵扯。紧接着,那笑声骤然拔高,变得尖利、破碎、疯狂!不再是闷笑,而是毫无顾忌的、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声在巨大的工坊内回荡,盖过了蒸汽的嘶鸣,压过了人偶的“咔哒”声,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哈哈哈哈……穷凶极恶?哈哈哈哈……由不得我?”
她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连站立的力气都要失去,双生逆鳞刃的刀尖随着她身体的抖动,在冰冷的地面上划出凌乱刺耳的刮擦声。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悲愤,以及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
离渊眉头紧锁,金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眼前之人的反应,绝非一个“穷凶极恶”之徒被戳穿时应有的狰狞或恐惧,反而像某种压抑了太久、终于崩断的弦。
“好一个穷凶极恶!”
云漓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斩断。她猛地挺直身体,冰蓝色的瞳孔透过面具的眼洞,死死钉在离渊脸上,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刺穿他的灵魂,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清醒和极致的嘲讽。
“你们……你们懂什么是恶?!”
她的声音嘶哑尖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裹挟着滔天的怨毒与不甘。“
“一张面具,几句敕令,就能把一个人钉死在‘恶’的柱子上!就能抹杀一切!践踏一切!”
她猛地抬手,双生逆鳞刃直指离渊,刀尖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缠绕其上的玄冥真水发出刺骨的呜咽,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你们所谓的‘天规’,不过是包裹着肮脏秘密的华丽裹尸布!你们所谓的‘正义’,不过是粉饰太平的虚伪谎言!”
她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字字诛心,直指天庭权威的根基。
狂怒之下,她甚至猛地伸手抓住自己胸前的囚服布料!
“嗤啦——!”本就破烂的衣物被她狠狠撕裂!露出一大片苍白却布满新旧疤痕的肌肤!
而在那心口上方,锁骨之下,一道巨大而狰狞的疤痕赫然在目!
疤痕的形状诡异,边缘仿佛被某种力量粗暴地撕裂又强行愈合,残留着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暗金色能量纹路,如同一个屈辱而痛苦的烙印,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残酷的过往。
疤痕周围,还有更多纵横交错的、或深或浅的伤痕,如同蛛网般蔓延。
“看清楚!”她嘶吼着,声音因激动和剧痛而扭曲,身体微微颤抖,却站得笔直,像一柄宁折不弯、沾染着自己鲜血的标枪。
她指着自己心口那道最刺目的疤痕,冰蓝色的眼眸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疯狂火焰,死死盯着离渊,“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恶’?烙在我身上的‘罪证’?!哈!来啊!用你的裁罪刀再劈一次!看看这‘恶’会不会流尽我的血之前,先灼穿你们虚伪的脸皮!”
工坊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蒸汽管道依旧在发出单调的“嗤嗤”声,远处的人偶还在无知无觉地“咔哒”劳作。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那些喷涌的蒸汽都似乎停滞了一瞬。那道疤痕本身,那充满痛苦与不祥的金色纹路,远比任何言语控诉都更具冲击力。
离渊握着裁罪刀的手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看着云漓心口那道狰狞的、带着禁忌力量烙印的疤痕,听着她虽未明言却充满毁灭性暗示的指控,金瞳深处那翻涌的冰冷杀意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一种强烈的不适感攫住了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坚冰之下被狠狠撬动。那“穷凶极恶”四个字,此刻像沉重的枷锁,让他感到莫名的窒息。他依旧紧握着刀,但指向云漓的刀尖,却几不可察地向下沉了一丝。
花烬染缓缓吸了一口烟,淡紫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美艳脸庞上的神情。
她那双妩媚的眸子此刻异常锐利,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飞快地扫过云漓心口那道带着暗金纹路的疤痕,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疑和凝重。
她似乎认出了那纹路所代表的力量层次,绝非寻常。红唇微不可察地抿紧了一瞬,她轻轻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空中诡异地凝成一个转瞬即逝的荆棘图案。
“哎呀呀……”
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慵懒娇媚,却比之前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烟枪轻轻敲了敲手心,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位…‘重犯’小姐的火气,还有战神大人的雷霆,可真是把我这小小的工坊搅得天翻地覆呢。”
她的目光在离渊和云漓之间来回一扫,红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巡天司的威风,小女子自然敬畏。不过嘛…”
她拖长了尾音,烟枪遥遥点了点云漓,也点了点离渊,“在我这‘烬烟工坊’的地界上,打坏了我这么多宝贝人偶,还差点拆了我的顶梁柱…这笔账,可不是工经部那点死板的赔偿金就能算清的。”
她向前飘飞了一小段,赤足虚点在空中,红纱轻扬。“战神大人,您要抓人,天经地义。但今日,此刻,在这工坊里,这人…您恐怕暂时带不走了。”
花烬染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商量的笃定,“她得留下来,给我打工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