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竹苑(1 / 1)

煌荃多雾,又正逢小雨,岭南山上寒意砭骨,执渊持伞走在山道上,鞋底沾了厚厚的一层泥。

他握伞的骨节很长,衣袖随着动作堆叠在臂弯处,露出的手腕显现出如玉的质地,腕骨凸出。

上面随意的缠绕着细如丝线的链子,锁魂钩就这么缀在链子的下端,隐没在蓝色罩衫下。

风吹过山间蛛网,树叶簌簌作响。

执渊忽然又低又轻的笑了一声。

作为摆渡人,厉鬼见着他都要绕道走,妄想找他麻烦,想将他吞噬入腹的还真不多见。

好巧不巧,现下他身后就有一只。

执渊停下脚步,伞沿旋转着,水珠向后洒。

腕上的细如丝随之而动,在黑夜中留下点微末的银光,那厉鬼已然成形,速度极快,锁魂钩勾不到它,执渊侧眸,厉鬼又尖又长的指甲已经近在眼前。

执渊现在的状态其实很差,他魂魄虚弱,控制着息壤,虽说行走坐卧没有什么困难,但是这样的打斗根本就施展不开来,手脚僵硬极了。

那厉鬼就是看出他这等弱点才敢突然发难。

更何况她才成形,怨气大着呢,必定要吞噬那么一两个人来解恨。

执渊叹了一声,油伞横扫,把那厉鬼逼退两步,山路积水,泥巴在两鬼的交手中飞溅着,执渊转着伞把,把那些泥点尽数挡在伞面上,锁魂钩没有勾到那厉鬼,便转而镶在树干上,执渊借着锁魂钩的力,空翻上树。

沾了泥的鞋踩在枝干上,执渊整个人像纸一样,轻飘飘的,他抬伞遮雨,树枝在雨中抖动着,叶子上下摇摆。

锁魂钩像几条毒蛇般缠绕上去,和方才那一下不同,这次那细如丝上渡着一层耀眼的紫色光芒,厉鬼见势不对,狠狠跺了一脚泥坑,泥水赫然飞溅起来,执渊厌烦的皱起眉头,细链削断了侧旁的枝干,倒下来替他挡了大部分。

“哗啦啦”一声后,细如丝的光芒淡下去,厉鬼的惨叫声响彻岭南,落叶游动,很快就没有了任何声音。

风已经歇了,唯留雨声在夜里淅淅沥沥。

执渊落下树,站在刚才厉鬼所在的地方,收了锁魂钩。他垂眸看着自己脏了一块的衣摆,细长的手指微微动了两下,那块布料就被切下来,落在泥地里。

厉鬼已经逃下山了,执渊打着伞,却没有任何追击的意思,他瞟了一眼岭南,见上面的阴气已经被那厉鬼吸收完全了,可真真是一点都没有给他留下。

他还饿着呢。

要是追上去,可不敢保证到底是谁把谁吃了。

执渊弹了弹并没有灰尘的衣袖,一张脸在锁魂钩的余辉中苍白至极,他舔着干裂的嘴唇,到手的大餐就这么飞了,还凭空生出只厉鬼要收拾,任谁都高兴不起来。

他指尖缠绕着细如丝,神色冷漠,心下计算着时间。

三天。

只有三天。

要是三天之内还没有“进食”,他可以收拾收拾,准备“死”了。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控制息壤的能力就越差,到最后,能否正常行动都是问题。

他这缕残魂毕竟在世间飘了太久太久了,他肉身不死便无法轮回,到最后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路了。

***

远方有三两微光,像是萤火虫,可那光又是白色的,能穿过层层山雾,比萤火虫还要亮些,它们不似别的虫子,并不害怕夜雨和阴气,就这么飞进了煌荃城中。

放出这些小东西后,执渊便不再管那厉鬼的事情,现在坟山的食物已经没了,他冷着脸,绕到山背后清洗了鞋子,在街市上买了把新伞,天不亮就回到了童纠的住处。

却不见童纠的身影。

执渊看着墙上血红的大字,被噎得不上不下,半响后别过头去。

“宅子在沧浪巷第二十五户正中间,地图留给你了,很好找,昨夜我算到东南方有个机缘,去碰碰运气,祖宗保重!”

……他是童纠这一脉的祖宗没错。

只是出门在外,他又是个年纪轻轻公子哥的模样,怕这样叫吓着人,就让后辈改口叫他“公子”,亲近些的叫他“哥”。

童纠却总是爱叫他“祖宗”。

平时两人待在一起,要讲什么都是直接说,用不着叫人,执渊又是那么多年才回来,现下看见童纠留的字,心里百味杂陈。

除却这个,让他最接受不了的就是童纠的口味。

在当上摆渡人后,他认为这是个很威风的事情,每次干活或是找人都会把排场搞得神神秘秘的,不整点雾啊风啊不行,就连住处也是阴沉沉的模样,字条不论是在纸上的,还是在墙上的,都是这干了的血的暗红色,还带着铁锈味。

执渊没有进屋,在看见他那字后,扭头就走。

童纠给执渊找的宅子在沧浪巷,宅子的主人给它起了个典雅的名字,叫做“竹苑”。

正如童纠所说,竹苑确实很大,掩映在竹林中,风水格局都很好,五步一楼,十步一景,便是挑剔如执渊,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煌荃下了雨,今日便晴起来了,天边隐隐有了霞光,是日出的征兆。

执渊还是遮着伞,昨夜是挡雨,今日要挡阳。

明明日头都要出了,竹苑里却冷得惊人,甚至比岭南山上还要冷得多。

他一只鬼魂,能让他感受到冷的,只有那些凡人看不见的气,不是鬼气就是阴气。

但不论是哪种都不会是好事。

执渊抬眸扫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他是以鬼之身才觉察出了异常,若是童纠那种凡胎肉体来,这宅子确实是煌荃中位置好,风水好的宝地。

执渊抬脚,往竹苑深处走。

忽然听见猫儿叫了一声。

天亮前放出去的银虫回来了一只,在执渊面前晃了两圈,又飞走了。

这小虫子是幽界的东西,以银子为食,发出的光芒也是银白色的,由此得名银虫,它对阴鬼之气很敏锐,常被摆渡人用来追查厉鬼踪迹,或是寻找坟山所在。

但是到了这一代,会用银虫的人已经不多了,至少当今世上,还真只有执渊识得这个小东西了,毕竟是他当年培育出来的。

执渊寻着猫叫声转过回廊,就看见那银虫落在苍白的指尖处,它小小的翅膀扑扇着,安安静静的停留在那里。

执渊抬眸,入目便是墨黑色如瀑布般的发,那人身量很高,红色的发带垂落到腰间,素色的交领长衫打底,外面罩着绛纱袍子,明明是素雅大气的装扮,却偏偏被修长脖颈上的石头打乱了韵律。

那石头不是玉器,也并非玛瑙,形状不规整,灰扑扑的,垂在锁骨前,古怪极了。

她站在竹林中,垂眸看着指尖的银虫,长长的睫毛落下扇形的阴影,片刻后,她似乎意识到了小径上的目光,转头看过来。

回眸时,她的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过那笑转瞬即逝,她就低低的咳嗽起来,她用帕子捂住口鼻,越咳越剧烈,半响才停,这一咳喀了血,帕子揩不干净,些许血迹沾在唇上,她站在竹林中,顶着张千年狐狸精般妖艳的脸,和执渊对视上了。

执渊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的蜷了起来。

她的皮肤苍白如纸,明明不是鬼,但这副模样长得比鬼还要惊心动魄,也不知道是投胎到了哪对夫妇的膝下,竟有如此颜色。

她看见执渊,微微欠身对他简略的行了一个礼,腰间的佩环轻响,她在掩映的竹林里轻声说:“我的租客,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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