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情系春波(1 / 1)

苏府寿宴的喧嚣与华彩,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在古星河耳边模糊地荡漾。他独自回到客院厢房,雕花木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满堂的笙歌。屋内只点了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桌案。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桌边,袖中那沉甸甸的紫檀木匣被小心翼翼地取出,置于灯下。

冰冷的匣身触手生寒,却无法冷却他胸腔里那颗滚烫跳动的心。星纹贝母!这味救命的奇药,竟如此轻易地握在了手中!苏玉衡的援手之快,远超他的预料,这份恩情,重逾千钧。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拨开了那精巧的黄铜暗扣。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匣盖掀开。

一股清冽、微带凉意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沁人心脾。匣内红色丝绒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株奇特的药材。它形如一枚微缩的扇贝,外壳并非坚硬,而是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胶质状态,内里包裹着星星点点的银白色脉络,在灯光下流转着细碎如星屑般的光芒,正是传说中的星纹贝母无疑!

古星河的眼眶瞬间发热。他伸出因激动而微颤的手指,轻轻触碰那冰凉胶质的表面。生机!这是续接他寸断经脉、重燃丹田之火的希望!秦霜姑娘清冷而坚定的面容浮现在脑海,她说过,有了此药,至少能稳住伤势,为他争取寻找月见草的时间。

他不再犹豫,小心地捻起那枚星纹贝母。触感微凉而柔韧。按照秦霜的嘱咐,此药需以无根之水送服,最能激发其温润经脉的灵效。他转身走向窗边的梨花木小几,几上放着一把素雅的青瓷执壶和一个配套的茶盏。壶中是傍晚时分侍女新送来的雨水,以备贵客烹茶之用,此刻正好合用。

他提起执壶,清澈微凉的雨水注入白瓷茶盏,发出泠泠清响。他将那枚珍贵的星纹贝母托在掌心,缓缓凑近唇边,准备将其放入口中,再以雨水送服。

就在那星纹贝母即将触及他干涩唇瓣的刹那——

“慢着!”

一声低喝如同惊雷,骤然在静谧的房间内炸响!声音来自门口,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急迫!

房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闷响。江砚峰的身影如风般卷入,他根本来不及解释,身影一闪已至古星河身侧,快如闪电般出手,五指成爪,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古星河即将送药入口的手腕!

“砚峰?”古星河猝不及防,手腕被捏得生疼,惊愕地看着突然闯入的挚友,眼中满是不解。

江砚峰却死死盯着他掌中那枚流转星辉的“贝母”,鼻翼微微翕动,剑眉紧锁如川:“气味不对!太冲了!”

“气味?”古星河一愣,也下意识地嗅了嗅。方才被激动和希望充斥,只觉得药香清冽。此刻经江砚峰提醒,仔细分辨,那清冽之下,似乎真的隐藏着一丝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腥甜之气!这腥甜极其隐晦,混杂在星纹贝母本身特有的凉香中,若非江砚峰这般修为精深、五感敏锐到极致的高手刻意提醒,根本难以察觉!

江砚峰眼神锐利如鹰,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目标却不是药,而是古星河另一只手中端着的、盛满雨水的白瓷茶盏!

“叮!”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珠落玉盘的脆响!

江砚峰的指尖,在距离茶盏水面尚有寸许距离时,骤然停住。并非触碰到实物,而是他指尖凝聚的一缕精纯剑气,隔空刺入了水中!

刹那间,异变陡生!

那原本清澈见底、微微荡漾的雨水,在剑气刺入的瞬间,水面竟诡异地泛起一圈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的淡金色涟漪!这涟漪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但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寒气息,如同蛰伏的毒蛇被惊醒,猛地从茶盏中弥漫开来!那气息带着一种腐朽的甜腻感,瞬间压过了星纹贝母的药香,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嘶……”古星河倒抽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骇然!他猛地看向自己手中的“星纹贝母”,再看向那杯看似无害的雨水,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后怕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若非江砚峰……若非他这神鬼莫测的直觉和修为……

“好阴毒的手段!”江砚峰的声音冷得像冰渣,他松开古星河的手腕,指尖剑气收敛,但那茶盏中弥漫出的阴寒腐朽之气,却久久不散。“这雨水被人动过手脚!里面掺了东西!无色无味,遇气则显!若非我正好过来,想找你喝酒,闻到这药香里夹着的那一丝不对劲……”他目光转向古星河掌心的“贝母”,眼神更加凝重,“至于这东西……星河,你仔细看它的‘星纹’!”

古星河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依言将手中的“星纹贝母”凑近灯焰。在跳跃的昏黄光线下,他凝神细看那流转的银色脉络。初看确实如同星辰闪烁,但此刻心神紧绷之下,他骇然发现,那些“星纹”的走向,并非天然形成的流畅星点,而是带着一种极其细微、人工雕琢般的刻意!边缘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凝固胶质产生的微小气泡!

“假的?!”古星河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嘶哑,“这星纹贝母……是伪造的?!”

“不止是假药这么简单!”江砚峰眼神如刀,扫过那杯泛着阴寒气息的雨水,语气森然,“假药或许只是无效,最多耽误你的伤势。但这杯水里的东西……是见血封喉的剧毒‘金线腐骨散’!此毒遇水则融,无色无味,但一旦被精纯内力或真气激发,便会显出淡金异象,散出腐骨甜腥!若你刚才真的将这假药连同这毒水一起服下……”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眼神中的寒意足以说明一切。

假药惑心,毒水索命!双管齐下,务求一击毙命!

古星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手中的假药和那杯致命的毒水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脱手扔掉。是谁?是谁要置他于死地?是冲着他古星河本人?还是……冲着他背后牵扯的苏玉衡?!

江砚峰没有再说话,他默默地拿起桌上一个空置的锦盒,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足以乱真的假药和那杯泛着诡异气息的毒水放了进去,盖上盖子,动作沉稳,眼神却冷得可怕。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带着苏府花园里草木的气息涌入,却吹不散屋内的凝重。

“星河,”江砚峰背对着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平静,却蕴含着风暴,“这苏家……水比我们想的,深得多,也浑得多。”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决断,“你安心待着,锁好门,除了我,谁叫都别开。我倒要看看,这深宅大院里,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话音未落,他身影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缝隙滑了出去,瞬间消失在浓重的黑暗里,只留下被夜风微微吹动的窗棂。

夜色如墨,沉沉地笼罩着占地广阔的苏府。白日里寿宴的喧嚣早已散尽,只剩下巡夜护卫单调的梆子声在深宅大院间回响,更添几分寂寥与森严。

一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紧贴着飞檐斗拱的阴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在鳞次栉比的屋脊间无声滑行。江砚峰一身紧致的夜行衣,将身形勾勒得利落矫健,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他收敛了所有气息,整个人仿佛与这片建筑群融为了一体,只凭着绝顶轻功和对气机的敏锐感知,巧妙地避开一队队巡逻的护卫和暗桩布置的警戒区域。

他的目标很明确——大公子苏玉宸所居的“松涛苑”。

松涛苑位于苏府东侧,环境清幽,以遍植松树得名。此刻苑内一片寂静,主屋的书房却还亮着灯。昏黄的烛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纸,在廊下投下摇曳的光影。

江砚峰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飘落在书房侧后方的阴影里,身形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他屏息凝神,将耳力提升到极致,书房内刻意压低的对话声,清晰地钻入耳中。

“……废物!都是废物!”一个压抑着狂怒的男声低吼着,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颤抖,正是苏玉宸!“两个天价请来的‘玄煞双绝’,连一个经脉寸断的废人和一个苏玉衡都收拾不了?”

“大公子息怒!”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应是苏玉宸的心腹幕僚,“此事…确在意料之外。谁能料到那江砚峰竟如此难缠?天骄榜第四,剑仙传人,名不虚传!那双绝中的‘霸煞’与他硬撼一记,据说手掌差点被废!‘阴煞’的蚀骨指也奈何不得苏玉衡那小子……他们久战不下,怕引来更多高手,只能退走。”

“江砚峰!又是这个江砚峰!”苏玉宸的声音充满了怨毒,拳头砸在硬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若非他横插一杠,苏玉衡这次必死无疑!落月城回来那一路,就是最好的机会!错过这次,祖母寿宴一过,他声望更隆,再想动手,难如登天!”他喘息着,语气充满了不甘和恐惧,“你看到祖母今日看他的眼神了吗?整个江南道的眼睛都盯着他!这苏家…以后还有我苏玉宸立足之地吗?!”

“大公子,稍安勿躁。”那幕僚的声音冷静下来,带着一丝阴狠,“一次不成,还有下次。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寿宴过后,他总要出门,为那姓古的小子寻药,或是处理家族外务……灵蛇谷那种地方,瘴疠横行,死个把人,再正常不过了。至于那个江砚峰……只要谋划得当,未必不能一并……”

“大公子,我有一计定可除掉这江砚峰,江砚峰一死,那个古星河不足为虑...”

后面的话压得更低,变成了模糊的耳语。

窗外的阴影里,江砚峰的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如同万载寒冰。原来如此!路上那场惨烈的伏击,那刚猛霸道的巨汉和阴毒诡异的女子,竟是这位道貌岸然的大公子一手策划!目标不仅是苏玉衡,还包括了无辜的古星河!甚至,连他江砚峰,也成了对方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冰冷的杀意在胸中翻涌,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爆响。但最终,他强行压下了那股沸腾的怒意。此刻动手,打草惊蛇,只会让局面更加复杂。他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滑离了松涛苑的书房后窗,沿着来路,鬼魅般返回客院。

江砚峰如同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缝隙滑回古星河的客房。屋内灯火依旧,古星河正坐在桌边,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眼神却异常清醒,带着一种沉郁的忧虑。桌上放着那个锦盒,盒盖打开着,露出里面的假药和那杯已然静止、却依旧散发着阴寒气息的毒水。

“回来了?”古星河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落在江砚峰蒙面的脸上,无需多问,那冰冷如实质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砚峰扯下蒙面黑巾,随手丢在桌上,走到桌边,提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用杯,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凉茶。冰冷的茶水似乎稍稍浇熄了他胸腔里翻腾的怒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是苏玉宸。”他言简意赅,声音低沉而冷硬,“路上截杀我们的‘玄煞双绝’,是他重金请的。目标是你和玉衡,顺便,也想把我一起料理了。”

尽管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个名字,古星河的心还是猛地一沉。他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苏家的内斗,竟已到了如此你死我活的地步!为了权势,手足相残,甚至不惜牵连无辜,动用如此阴毒的手段!

“你打算怎么办?”古星河睁开眼,看向江砚峰,“告诉玉衡兄?”

江砚峰放下茶壶,抹了把嘴角的水渍,眼神复杂地看着古星河:“星河,我知道你不愿卷入这些家族倾轧。但此事,已不仅仅是苏家内斗。他们对你我,都已动了杀心。那假药和毒水,就是明证!苏玉宸不死,你我,玉衡,在江南都将永无宁日!甚至可能牵连到为你治伤的秦霜姑娘!”

古星河沉默着。他厌恶阴谋,厌恶争斗,只想尽快治好伤,找到贝母,然后远离这些是非。但江砚峰的话如同重锤,敲碎了他最后一丝置身事外的幻想。假药和毒水冰冷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那阴寒腐朽的气息仿佛仍萦绕在鼻端。苏玉宸的手段,狠辣决绝,不留余地。

“我……”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我的确不愿参与苏家的内斗。这不是我的家事,我也没有立场介入他们兄弟之争。”他抬起头,目光直视江砚峰,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清醒,“但是,砚峰,这假药和毒水,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想要我的命。而你我,还有玉衡兄,都被卷入这场杀局。”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可以不参与他们的争斗,但我不能对想杀我、杀我兄弟的人视而不见,更不能让救命恩人陷入险境。”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站起身:“真相,必须告诉玉衡兄。如何处置苏玉宸,是他的家事,是他的抉择。但至少,他有权知道,是谁在背后放冷箭,是谁,想要他的命!”他拿起桌上的锦盒,盖好盖子,那冰冷的木匣仿佛有千钧之重。

江砚峰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最终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好。天亮,我们去找玉衡。”

老夫人七十大寿的余温尚未散尽,苏府又迎来了一件足以牵动整个江南道目光的大事——苏家与江南另一顶级门阀齐家的联姻之议,正式摆上了台面。

寿宴翌日,苏老夫人便在暖阁召见了苏玉衡。檀香袅袅,老夫人捻着佛珠,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慈爱与强势:“衡儿,你年岁也不小了。齐家那丫头,清梧,你是自小熟识的,知根知底,温婉贤淑,才貌俱佳,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姑娘。齐家与我苏家门当户对,若能结为秦晋之好,于两家都是莫大的助力。祖母瞧着,此事甚好。”

苏玉衡侍立在祖母身侧,闻言,温润如玉的脸上笑容依旧,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齐清梧……那个记忆中总是跟在身后,声音软糯地叫着“玉衡哥哥”的小女孩身影浮现心头。青梅竹马的情谊,纯净美好。然而,昨夜古星河和江砚峰带来的消息,如同冰冷的雪水,浇透了他心头残存的一丝暖意。大哥苏玉宸的杀心已露,家族内部的裂痕正悄然扩大,暗流汹涌,随时可能掀起滔天巨浪。这种时候,将清梧拉入这深不见底的漩涡?他如何忍心?

他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波澜,声音温和平静:“祖母为孙儿操心,孙儿感激不尽。清梧妹妹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婚姻大事,关乎清梧妹妹终身,也关乎两家百年之好,孙儿想,还需谨慎些为好。不如……让孙儿先与清梧妹妹见上一面,叙叙旧,也看看彼此心意?”

老夫人精明的目光在孙儿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他温煦的笑容里看出些什么,最终化作一声满意的轻笑:“好,好!衡儿考虑得周到。年轻人是该多处处。去吧,明日天气晴好,带清梧去城外走走,踏踏青,说说话。”

翌日,春光明媚,姑苏城外,莺飞草长。

一辆并不十分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的青幔马车,在两名护卫的随行下,缓缓驶向城西的流云坡。坡如其名,地势平缓,绿草如茵,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远处是烟波浩渺的太湖,水天一色,风景极佳。

车帘轻挑,苏玉衡先一步下车,转身,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一只白皙纤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随后,一个身着淡雅水蓝色春衫罗裙的少女,扶着苏玉衡的手,姿态优雅地下了马车。

正是齐家嫡女,齐清梧。

她身姿窈窕,如初春抽芽的嫩柳,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婉灵秀。乌发如云,绾着简单的发髻,斜插一支点翠珠花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更添几分生动。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尤其是一双眸子,清澈明净,如同蓄着一泓山涧清泉,顾盼之间,带着大家闺秀的从容与沉静,没有丝毫矫揉造作。

“玉衡哥哥。”她站定,微微仰头看向苏玉衡,唇边绽开一抹清浅的笑意,声音如同春风拂过琴弦,温婉悦耳,“许久不见,劳烦你亲自安排了。”

“清梧妹妹。”苏玉衡松开手,回以温润的微笑,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记忆中那个稚嫩的小丫头,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风华初绽。他侧身引路,“流云坡春色正好,我们随意走走。”

两人沿着蜿蜒的草径缓步而行。护卫识趣地远远跟在后面,保持着能看见人却听不清话的距离。春风和煦,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吹拂着两人的衣袂发梢。

“玉衡哥哥在落月城的事迹,清梧都听说了。”齐清梧的声音轻柔,带着真诚的钦佩,“天骄榜第八,公子如玉世无双。江南道的女儿家们,可都羡慕得紧呢。”她说着,脸颊飞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如同初绽的桃花。

苏玉衡失笑,摇了摇头:“虚名而已。江湖之大,英才辈出,这点微末成就,不值一提。”他顿了顿,看向齐清梧清澈的眼眸,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倒是清梧妹妹,这些年在家中可好?琴棋书画,想必更加精进了吧?”

“不过是闺阁消遣,打发时间罢了。”齐清梧微微低头,看着裙边摇曳的小草,“比不得玉衡哥哥行走江湖,快意恩仇,见识广博。”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和好奇,“落月城……是什么样子的?听说那里能看到最壮阔的月亮?”

苏玉衡被她眼中那份纯粹的好奇触动,也暂时抛开了心头的阴霾,温和地讲述起落月城的见闻,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天骄竞逐的盛况……他声音清朗,描述生动,齐清梧听得入神,眼眸亮晶晶的,偶尔发出轻轻的惊叹。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坡顶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地。早有伶俐的随从提前在此铺好了素雅的竹席,设好了小案,案上放着红泥小炉,炉上铜壶水汽袅袅,旁边摆着几碟精致的江南点心和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

“走了许久,坐下歇歇,喝杯茶吧。”苏玉衡温声道。

两人在席上相对而坐。齐清梧姿态优雅地跪坐,腰背挺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苏玉衡则随意地盘膝而坐,少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拘谨,多了几分江湖儿女的洒脱。

他熟练地取水、温杯、投茶、注水……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美感。碧绿的茶叶在清澈的水中舒展沉浮,如同春山起舞,茶香氤氲而出。

“玉衡哥哥煮茶的手艺,还是这么好。”齐清梧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稳定有力的手操作着茶具,轻声赞叹。

苏玉衡将一盏清碧透亮、香气四溢的茶汤轻轻推到她面前,闻言笑了笑,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放在膝上的手上。那双手白皙修长,指甲透着健康的粉色,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

“清梧妹妹的手,倒是比小时候……”他话说到一半,似乎觉得有些唐突,微微一顿。

齐清梧脸上红晕更深,却并未躲闪,反而微微抬起手,带着一丝羞赧的俏皮:“玉衡哥哥是想说,比小时候更好看了?”她摊开掌心,指尖纤细,“祖母总说我手凉,像块玉。”

苏玉衡心中微动。眼前这双柔荑,是世家精心呵护的珍宝,不染尘埃。而他即将卷入的家族倾轧,却是血雨腥风,污泥遍地。他如何忍心让这双握笔抚琴的手,去沾染那些肮脏的血污?

“是好看。”他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像这江南的春水,清澈温润。”

他伸出手指,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意味,指尖轻轻触碰到齐清梧的掌心。他的指腹温热,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与她微凉滑腻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小时候听老人说,掌心纹路藏着命数。”苏玉衡的声音很轻,如同耳语,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掌心的纹路,仿佛真的在解读天机,“清梧妹妹的掌纹,清晰绵长,福泽深厚……只是,”他的指尖沿着她掌心那道代表命运的掌纹轻轻划过,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这命途坦荡,却也该远离……风波漩涡之地。”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的微糙触感,如同带着细微电流,从齐清梧敏感的掌心一路蔓延至心尖,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战栗。她下意识地想蜷缩手指,却又被那话语中蕴含的深意和指尖传递的温热牢牢定住,动弹不得。脸颊上的红晕瞬间蔓延至耳根,如同火烧云一般。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春光里怦怦作响。

“玉衡哥哥……”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像受惊的蝶翼。

苏玉衡却适时地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逾矩的触碰和意有所指的话语从未发生过。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碧色茶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不舍、怜惜、愧疚,还有一丝沉重的决绝。

“茶要趁热喝。”他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温润平和,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凉了,就失了味道,也暖不了心了。”

齐清梧怔怔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温度的掌心。那“风波漩涡之地”几个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圈圈涟漪。她并非不谙世事的深闺少女,苏家近来的暗流涌动,她也有所耳闻。玉衡哥哥……是在暗示什么吗?是在委婉地告诉她,苏家并非良栖之地?

她默默端起茶盏,温热的杯壁熨帖着微凉的指尖。清冽的茶汤入口,带着碧螺春特有的花果清香,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涩。她抬眸看向对面。苏玉衡正望着远处烟波浩渺的太湖,侧脸线条在明媚的春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疏离。

春风依旧温柔地吹拂着流云坡的青草,带来远处湖水的湿润气息。竹席上,茶香袅袅,点心精致。然而,某种无形的、微凉的东西,已悄然弥漫在两人之间。方才指尖触碰时那短暂而滚烫的悸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火星,瞬间被这无声的疏离与沉重的暗示所吞没,只留下一圈圈无声扩散的、冰冷的涟漪。

齐清梧安静地小口啜饮着茶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困惑、失落,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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