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先生的笑容依旧沉稳，但林毅心里那点对“顾问工作”的侥幸期待，在经历了灰隼的冰冷逼问和厉鬼的死亡标记后，早就凉透了。他现在就一个念头：**逃！**离这鬼地方越远越好！什么九处、什么韩先生、什么厉鬼索命，都他妈见鬼去吧！他现在只想呼吸点没消毒水味的空气，摸一摸自己那15万血汗钱，然后…把该了的孽债了了。
“韩先生，”不等对方开口，林毅抢先一步，脸上挤出点疲惫又客套的笑，“感谢您来看我。不过我刚刚做完检查，医生说我需要绝对静养，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您看…我们的事，能不能等我出院，状态好点再谈？”他故意把“绝对静养”和“情绪波动”咬得重些，眼神“虚弱”地瞟向门口，暗示送客。
韩先生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目光在林毅额角的红印和依旧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病房略显凌乱的床铺（刚才装病挣扎的痕迹），了然地微微颔首。
“理解。身体是根本。”韩先生的声音温和依旧，听不出丝毫被拒的不悦，“是我来得唐突了。林先生安心休养便是。”他优雅地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质地极佳、只有名字和一串私人号码的素白名片，轻轻放在床头柜上，“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林先生什么时候方便了，随时可以联系我。关于那份工作，以及…你面临的‘小麻烦’，我们或许可以找到更稳妥的解决之道。”他特意在“小麻烦”上加重了微不可察的语调，眼神意有所指。
林毅心头一凛。他知道！他果然知道昨晚的事！甚至可能知道九处的介入！这潭水比他想的更深！
“多谢韩先生。”林毅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警铃大作。这名片像块烙铁，烫手。
“好好休息。”韩先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步伐从容，仿佛只是来探望一个普通的商业伙伴。
门一关，林毅立刻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回床上，后背又是一层冷汗。跟这些人打交道，比跟瘦猴拼命还累！他抓起那张名片，想撕了，又顿住。犹豫了几秒，最终把它塞进了枕头套最深处。留着，或许…是个后路？但绝不是现在！
**出院！必须立刻出院！**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强烈。林毅挣扎着爬起来，按响了呼叫铃。来的还是万倩倩。
“咋了？又哪儿不舒服？”万倩倩风风火火进来。
“万姐，帮我叫下王医生，我要出院！”林毅语气坚决。
“出院？你开什么玩笑！”万倩倩瞪大眼睛，“你这伤口还没拆线呢！至少还得观察两天！”
“我真没事了！你看我现在精神多好！”林毅努力挺直腰板，忍着腹部的抽痛，“主要是…我住不惯医院，晚上老做噩梦，睡不好反而影响恢复！而且…”他压低声音，一脸苦相，“刚才那俩‘特殊部门’的，还有那个韩先生，他们再来几次，我怕我真要吓出心脏病了！万姐，帮帮忙，让我回家养吧！我保证按时回来换药拆线！”
万倩倩看着林毅那副“医院是龙潭虎穴”的表情，想起刚才灰隼那身寒气，撇了撇嘴。“行吧行吧，怕了你了！我去跟王医生说，不过他同不同意我可不敢保证！”
王医生被万倩倩“病人情绪极度焦虑、严重影响恢复”的说辞打动（主要是林毅那15万奖金足够支付后续所有费用且不会拖欠），最终皱着眉头开了出院单，但千叮咛万嘱咐必须按时回来换药、拆线、复查，有任何不适立刻回来。
林毅如同大赦，忍着痛，动作麻利地换回自己那身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物业奖励的10万银行卡、警局的5万银行卡，被他用塑料袋层层包裹，小心地贴身塞在内兜里。摸着那硬硬的卡片，心里才稍微踏实了点——这是他用命换来的“自由”启动资金。
拒绝了万倩倩帮忙叫车的好意，林毅像个刚越狱成功的囚犯，脚步虚浮却目标明确地冲出了医院大门。七月的热浪裹着汽车尾气和市井的喧嚣扑面而来，他却觉得这味道无比亲切！自由！这就是自由的味道！暂时逃离了消毒水、死亡威胁和那些深不可测的目光！
他没有回那个临时租住的、只有一张床的保安宿舍，那里太空，太不安全。他的目的地，是位于城市边缘一片破败待拆迁城中村里，那个他名义上的“家”——赌鬼老妈林红霞的窝。
推开那扇油漆剥落、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一股混杂着劣质烟味、泡面馊味和灰尘的气息就冲了出来。不到二十平的出租屋，堆满了杂物，光线昏暗。一个穿着廉价睡衣、头发枯黄凌乱的女人正窝在掉漆的旧沙发里，对着手机屏幕两眼放光，手指飞快地点着，嘴里念念有词：“…下大！下大！妈的…又输了…再来一把…”
正是林毅的母亲，林红霞。
“妈。”林毅站在门口，声音干涩地叫了一声。
林红霞头都没抬，不耐烦地挥挥手：“自己找地方坐！别吵！这把马上就翻本了！”
林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最后那点微弱的期待也熄灭了。他沉默地走到那张油腻的小饭桌前，从贴身内兜里掏出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袋，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两张银行卡。
“啪！”他把卡拍在桌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决绝。
“这卡里，有5万。”他指着警局那张，“是我差点被人捅死换来的奖金。”又指着物业那张，“这卡里，10万。算是买命钱。密码是你生日。”
林红霞的手指终于停住了。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桌上那两张卡，爆发出骇人的精光！脸上的颓废和输钱的懊恼瞬间被一种病态的贪婪取代。她像饿狼一样扑过来，一把抓起两张卡，翻来覆去地看，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
“十…十五万？！儿子！你…你真出息了！”她声音都变了调，脸上挤出一种扭曲的“慈爱”笑容，“妈就知道你有本事！比你那死鬼老爹强多了！快告诉妈，密码真是我生日？没骗妈？”
林毅看着她这副样子，胃里一阵翻腾，比挨刀时还恶心。他别开脸，声音冰冷：“钱给你了。够你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债还了，剩下的…省着点花。以后…别来找我了。”
“你说啥？！”林红霞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被愤怒取代，“不找你？我是你妈！生你养你的妈！你翅膀硬了就想甩开老娘？没门！”
“生我养我？”林毅猛地转回头，眼眶发红，压抑多年的委屈和愤怒如同火山爆发，“你除了生了我，还干过什么？！爸留下的房子被你输光！我的学费你一分没出过！我从小到大的生活费都是自己捡瓶子、打零工挣的！你在乎过我的死活吗？你眼里只有牌桌！只有赌债！只有翻本！这钱，就当我还你生我的债！从今往后，我们两清！”
林毅吼完，胸口剧烈起伏，牵扯着伤口一阵剧痛，但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露出一丝软弱。他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不想再被这无底的深渊拖累！
林红霞被儿子从未有过的激烈反抗吼懵了，拿着银行卡，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林毅不再看她，转身，拖着依旧疼痛的身体，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门，狠狠摔上了那扇破木门。
门内，隐约传来林红霞气急败坏的咒骂和摔东西的声音。林毅充耳不闻，只是迎着午后刺眼的阳光，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虽然伤口还在疼，心口也像被剜掉一块，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血腥味的轻松感，弥漫开来。
钱债孽缘，一刀两断！
他现在，只剩下一个地方可去——H市大学。他的录取通知书，他那用命换来的学费，他那渺茫却也可能是唯一出路的…未来。
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林毅报出那个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的地址：“师傅，去H大南门。”车子启动，窗外熟悉的破败街景飞速倒退。林毅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不知道那个被标记的厉鬼是否还在暗处窥伺，不知道九处和韩先生会不会再次找上门，更不知道那个诡异的杀手组织“M国”还有什么后手。但此刻，他只想暂时躲进象牙塔的围墙里，舔舐伤口，然后…用这笔沾着血的钱，给自己搏一个不一样的明天。
H大，我来了。希望你这块招牌，能暂时镇住我身后的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