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不进的深渊，是人心。
你永远都无法猜透，此刻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家伙，心底究竟藏着怎样的盘算。方予璃亦是如此，面对岚影，她就像置身于一团迷雾之中，完全摸不着头脑，猜不透他下一步的打算。无奈之下，她只能选择顺水推舟，走一步看一步。
“这个……鬼狐，”方予璃尽可能挤出来只言片语，虽然她实际上在胡诌，“很可能只是对方的引路鱼，想把你……想把王爷引过去那个杏花村，至于对方究竟有何图谋，我也不得而知。”
方予璃勉强勾了勾嘴角，挤出一丝几可忽略不计的笑容，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
果然，这番话说完，岚影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眼底依旧是她捉摸不透的深邃和复杂。而岚影那几个原本叽叽喳喳、聒噪得不行的手下，此刻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结，寂静得令人心悸，耳边只能隐约听见门外传来的，不知哪个牢狱中妖邪的低沉呻吟，那声音宛如鬼魅的叹息，在沉默的空气中回荡，令人不寒而栗。
方予璃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氛围，她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王爷不妨先让其他人过去探一探情况，让他们装作路人，不经意间路过杏花村，再放出一些诱饵，说不定就能把隐藏在暗处的鱼给钓上来了。”
说完，她再次送上一个假笑，那笑容里满是无奈与忐忑。
这一次，要是岚影再没有一点反应，她可就要没辙了。
虽然在前往聿都东街“守株待兔”时，她就已经想到，很可能会抓到一些超乎她认知范围的东西回来，但是，亲自旁观了一番对妖邪的审问过程，真切地感觉到，事情已经距离她的常识越来越远了。
人作恶，尚可知；鬼怪作恶……这不是她能理解的范畴。
岚影静静地听着方予璃的一番话，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沉思片刻后，他没有回应方予璃，而是直接转过头，对着他的手下下达了命令。
“言缺，禾鸣，你们跟我走一趟。”他说道。
方予璃听了，不禁怔了怔，心中满是意外。
亲自去啊？
此去杏花村，凶险难测，就像踏入一个未知的陷阱，随时都可能遭遇危险。这王爷怎么也不思量思量，就这么贸然决定亲自前往呢？
“其余的人，你们留在聿都，带着御猎府的人，加强巡视。”岚影继续有条不紊地安排着，“飞尘，看好璇歌。”
“是，主上。”几个手下齐声应道，声音整齐划一。
安排好一切后，岚影带着几个手下向前走去。方予璃跟在岚影身后，除了飞尘与她并肩，其余几个人百无聊赖地走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岚影带路地原因，他们几人恢复了几分懒散。
方予璃这便发现，岚影的这几名手下，做事虽然个个认真靠谱，但是平日里总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惬意得很。
转过一处幽暗的岔道，忽然一阵阴冷的风从巷道深处袭来，风中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奇怪味道，那气味熟悉得让方予璃心头一颤——她一定在哪里闻到过，可偏偏想不起来具体是在何时何地。
她只能隐约觉得，曾经在某个人的身上闻到过这股独特的气息。
紧接着，一阵隐隐约约的嘶吼声随之传来，那声音低沉而恐怖，打断了方予璃的思绪，令方予璃不禁停了停脚步，好奇地看着那个声音来的方向。
“怎么了？方姑娘？”飞尘漫不经心地问道，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听起来他好似只是在走一个形式，并没有真正关心方予璃的情况。
“没……没什么。”方予璃回过神来，回过头去，却瞧见前面的岚影此时也停了下来。
他侧过身子，看向方予璃，眼神深邃而幽远，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眼底一闪而过。但那速度太快，方予璃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觉得他好似……在暗戳戳地谋划着什么，而且谋划的那些事情，似乎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方予璃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忐忑不安的情绪，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她的心。
怀着这份忐忑，她继续跟着众人前行。直到走出镇妖司，那扇厚重的朱门在身后完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方予璃的心才仿佛落了地，踏实了下来。
从南院出来时，日头已经西斜，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一辆黑漆描金的马车不知何时已停在阶前，拓悠和公良决骑着骏马从侧门转出，马蹄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脆的声响。
禾鸣熟悉地替岚影掀开了马车的帘布，岚影则站在马车旁，他微微伸了伸手，动作优雅而从容，示意方予璃上马车。
“方姑娘，请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方予璃怔了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岚影眉梢微挑，“有何不妥？”
“没……”方予璃慌忙摇头，急忙端正姿态，将礼仪用语补充了个完整，“回王爷，没有，”
马车内比想象中宽敞，沉香木的座椅铺着云纹锦垫。方予璃刚在正中落座，还没来得及感叹这皇家马车的豪华程度，就瞧见禾鸣车帘仍未放下，且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的。
方予璃皱了皱眉看过去，刚好看到岚影弯腰进来的动作，并且在看到她坐在正中位置的瞬间明显一顿。
“方姑娘，你难道想让王爷坐在两侧？”禾鸣憋着笑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方予璃这才惊觉自己占了主位，慌忙往左侧挪去。
“报意思，报意思。”方予璃连连道歉，但她这等奇怪的用语，让马车内外的两人，都不禁微微皱眉。
“不好意思，的意思，说快了而已，不好意思……”方予璃不得不解释了一番，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嗫嚅。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烧得发烫，这下，想必连脖颈都红透了。
就在这慌乱间，她忽然注意到岚影右肩上停着一只雀鸟，鸟喙却是朱红色的，正歪着头用黑豆般的眼睛打量她。岚影从容地在主座落座，那雀鸟扑棱棱飞到他膝头，又好似好奇一般，三两步飞跳到她这边座位上。
虽然马车挺宽敞，但在这相对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近距离坐着，方予璃还是尴尬得不行。她只好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袖，而雀鸟也正好在这个时候，好奇地跳到她手背上，歪了歪脑袋，看着她的脸。
方予璃终究没忍住，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小鸟的脑袋。那雀儿竟也不怕，反而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王爷的爱宠，你也敢逗弄？”禾鸣阴柔的嗓音突然响起，他执扇掩面，眼中却闪着促狭的光，“要是一不小心伤着了……”
方予璃触电般缩回手，为了掩饰不安和尴尬，努力抿了抿嘴角笑了笑。她小心翼翼地将雀鸟往旁边推了推，抬眼时正对上岚影若有所思的目光，连忙用眼神示意自己绝无冒犯之意。
禾鸣没忍住笑了出声，方予璃不明所以地又看了他一眼。岚影没有作声，只淡淡看了一眼她，然后揉了揉脑穴，暗叹了一口气。
“我们这是……去杏花村？”方予璃犹豫了许久，还是没忍住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轻声问道。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确定和紧张。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斑驳的光影掠过岚影俊逸的侧脸。他指尖摩挲着手上的紫玉扳指，语气闲适得仿佛在谈论春日踏青，“既然线索指向杏花村，自然要走一遭。”
方予璃没敢反驳，只讷讷地应了一声“哦”，然后便转过头去，借着马车窗户的缝隙看向窗外。窗外的景色飞速掠过，她的思绪却如同乱麻一般，纷繁复杂。
她不知道此次杏花村之行将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方予璃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岚影明明知道前面可能是个陷阱，还大摇大摆地往杏花村那边去，这不明摆着是去送人头么？她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着。
这就好比在玩游戏的时候，自己拿个打野英雄，明明知道对面五个人都没漏视野，指不定在哪个草丛里蹲着，还非要带着辅助瑶妹去对面野区浪，这不是带着辅助买一送一，白白给对面送人头么？
服了，真是服了。
径自吐槽完毕，方予璃无意识悄悄地将目光投向岚影，只见他已然闭目养神，神色平静而安然，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斜阳透过纱帘，为他镀上一层朦胧金边，恍若神祇。
方予璃正出神，忽听得车外一阵喧哗。一个清脆的女声穿透车帘，带着几分娇蛮，“公良决！你给我说清楚！”
秉承着吃瓜的属性，方予璃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她轻轻掀开了一些窗帘，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看着马车外的情况。
而这不露脸还好，才刚把脸露出去，对方的火气就更大了。
只见一个杏眼圆睁，满脸的愤怒和委屈的姑娘，指着公良决大声说道，“好呀，我说呢，怎么一整天不见人，原来真和别的姑娘纠缠着！”
来人是货真价实的崔婉宁，方予璃对她有些印象，上次见她本人，好似是刚来聿都那天，还是方予陌驾马车前往崔府那时候。
公良决眉头微蹙“啧”了一声，像是无语又像是无奈道，“办差事呢，别闹。”
“办差事？“崔婉宁纤纤玉指直指马车，阴阳怪气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和醋意，“送姑娘回府也算差事？公良大人好生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