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竹早已如影子般先行潜入京都。
罗彬则安坐于马车之中,随着庞大的红甲骑士队伍,不紧不慢地行进。
人数众多,辎重繁琐,想快也快不起来。
滕梓荆已改头换面,伪装成罗彬随行的护卫混在队伍里。
罗彬心知肚明,他那点粗浅的易容术,瞒不过经验老道的红甲骑士。
指定早就被人家知道了。
不过无所谓了,一个鉴查院四处的边缘探子,等他到了京都,向陈萍萍开口要人,料想也不是难事。
路途遥远,速度缓慢,罗彬估计没个十天半月是到不了京都的,这还是保守估计。
不过,这正合他意。旅途的颠簸与闲暇,正是完成那最后一步融合的绝佳时机!
一路平安无事。
红甲骑士的威名如同移动的禁域,别说劫道的匪徒,连路上偶遇的商队都远远避开,唯恐冲撞。
时间在车轮的吱呀声中流逝。
又过了十日。
车厢内,罗彬闭目凝神。
识海深处,两部光芒万丈的宗师级功法——《霸道真气(优化版)》与《天一道(优化版)》——已彻底交融!
最后一丝隔阂消散,一部全新的、更加强大的功法轰然成型!
两部大宗师功法成功融合,新的功法被他命名为《归元决》!
嗡——!
体内奔流的真气瞬间沸腾!原本就刚猛无俦的真气,此刻仿佛注入了天地的厚重与生生不息,变得更加凝练、磅礴,威力激增十倍不止!
他能清晰地“听”到,那横亘在九品巅峰与大宗师境界之间、看似坚不可摧的屏障,发出了一声细微却清晰的——
“咔嚓”!
裂痕已现!
然而,罗彬心中却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失望。
本以为两部宗师级功法融合,能直接将他推入那传说中的大宗师之境,现在看来,似乎还差着临门一脚的“势”。
他这想法若是被天下武者知晓,怕是要气得吐血三升。
寻常武者穷尽一生也难窥九品门径,他年仅十七便已是九品巅峰,距离大宗师仅一步之遥,此等进境已是惊世骇俗!
融合两部宗师功法更是亘古未有之奇遇,他还嫌“慢”?
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虽未彻底破境,但罗彬也明白,这最后一步已是水到渠成,只需时间打磨与一个恰当的契机。
他收敛心神,稳固着体内汹涌澎湃、质变后的全新真气。
车队继续前行。
原本策马疾驰只需十几日的路程,因队伍庞大,竟耗费了月余时光。
京都巍峨的轮廓,已遥遥在望。按脚程,不出两日必到!
这天,罗彬正在马车内闭目调息,巩固修为。
伪装成护卫的滕梓荆突然略显慌张地窜上车,低声道:
“大人!对面来的是鉴查院的车队!好多四处的熟面孔,我怕……”
罗彬闻言,眼睛一亮!
鉴查院车队?那他的老师费介,必然在其中!
他掀开车帘望去。
果然,迎面而来的商队中,一个身材不高、穿着不起眼灰布袍的小老头,正慢悠悠地跟在车队末尾,不是费介是谁?
费介显然也察觉到了罗彬的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罗彬会意,不动声色地放下帘子,吩咐车队在前方“东林客栈”休整一刻钟。
自己则悄然带上几个药瓶,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东林客栈外。
费介打发走检查客栈的手下,踱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旁,压低声音:“我去附近转转,别乱跑。”
车内传来一个清冷简洁的回应:“好。”
客栈外二里,一片僻静树林。
费介背着手,慢悠悠踱进林子,左右张望,皱了皱眉,低声笑骂:
“这小兔崽子,藏头露尾的功夫是越来越精了。”
“那也得老师您肯让我藏才行啊。”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费介抬头,只见罗彬提着一个布包,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飘落在他面前。
“就知道你小子会跟来!”费介笑骂一句,眼中却满是欣慰。
罗彬笑嘻嘻地从布包里掏出两个硕大饱满的梨子,丢过去一个:
“尝尝,附近果园顺的,最大的两个。”
费介也不客气,接过来“咔嚓”咬了一大口,汁水四溢:
“嗯!甜!不错!”
他一边嚼着,一边含糊问道:
“你小子这趟阵仗不小,红甲开道,够威风的。不过,特意跑来堵我,不只是送梨子吧?”
罗彬啃着梨,顺势问道:
“老师这是要出远门?去哪儿发财啊?”
他自然知道答案,但戏得做足。
费介犹豫了一下,此事本属机密。
但看着眼前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终究懒得隐瞒:
“还不是因为你小子惹的祸!”
他压低声音,
“四处的探子被人利用,差点对自家提司下手!这篓子捅到院长那儿了。言若海身为四处主办,管教下属不力,难辞其咎!他儿子言冰云,是滕梓荆的直属上司,更是首当其冲。院长震怒,撤了言冰云的职,打发他去北齐接手那边一团乱麻的谍报网,算是戴罪立功。我这趟,就是扮成商队掌柜,护送这位言公子去北齐。”
罗彬点点头,果然如此。他又问:
“院里对滕梓荆……和他家人,是怎么个说法?”
费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杀了人还不解气,想抄家灭口?”
罗彬哭笑不得:“老师!我是那种人吗?就单纯问问。”
费介哼了一声:“滕梓荆在院里就是个边缘小卒,无足轻重。这次虽说被蒙骗,但对提司动手是事实,他要是活着回来,院长第一个饶不了他!死了倒干净,家人……只要没人刻意追究,院里也懒得管这种小角色的家眷。”
罗彬假装好奇地追问:“院长对这事儿……似乎格外重视?”
费介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打着官腔:
“有人胆敢假借鉴查院之名行刺提司,这还了得?这次是刺你,下次要是假传密令刺皇子、刺重臣呢?此风绝不可长!”
这话冠冕堂皇,却避重就轻。
罗彬心知肚明费介没说实话,也不点破。他解下布包,递给费介:
“老师,拿着。”
费介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塞满了各种小巧精致的玉瓶瓷罐。
“这是?”
“我自己炼的一些小玩意儿,”
罗彬语气随意,却透着关切,
“有吊命的‘九转还魂丹’、解毒的‘百草清心丸’、治外伤的‘玉肌生骨膏’……此去北齐,山高路远,异国他乡,鱼龙混杂。老师您带着,以备不时之需。学生也好安心些。”
一股暖流涌上费介心头。
这小混蛋,嘴上没大没小,心里却惦记着他。
他故意嫌弃地掂量着布包:
“啧啧,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吃不死人吧这个?”
罗彬立刻不满地叫屈:“老师!我可是堂堂儋州小神医!这点信任都没有?”
“儋州神医?”
费介嗤笑一声,眼里却满是得意,“瞧把你得瑟的!”
师徒俩相视而笑,气氛温馨。
笑闹过后,费介正色道:
“臭小子,记住,到了京都,万事小心!天塌下来,也等我从北齐回来再说!”
语气中充满了不放心。
“知道了,老师。”
罗彬郑重应下。
费介转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什么,贼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
“对了,你跟叶家那丫头……叶灵儿,怎么回事?”
罗彬坦然一笑,带着点小得意:
“还能怎么回事?您未来的徒媳妇儿呗!”
费介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忧虑,但很好地掩饰过去,摆摆手:
“行!等我回来,好好‘审审’这徒媳妇儿!”
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罗彬目送着老师有些佝偻却异常坚定的背影消失在林间,眼底掠过一丝担忧。
北齐一行,绝非坦途。
北齐锦衣卫镇抚司的沈重,可不是好相与的。
不过以老师的老辣和用毒的本事,加上他给的丹药,应当无碍。
不过为求稳妥……或许该让五竹叔跑一趟北齐,给苦荷递个话,让他的人“高抬贵手”?
罗彬正思索着往回走,没走出多远,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横在路中!
紧接着,七八名持刀护卫如同猎豹般从路旁草丛中窜出,瞬间将他团团围住,杀气腾腾!
罗彬脚步一顿,神色淡然,好整以暇地看向马车。
车内,一个冰冷、带着金石之音的青年声音传出,正是言冰云:
“范闲,交出提司腰牌。”
罗彬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玩味:“哦?为何?”
言冰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一种殉道般的决绝:
“滕梓荆受人蒙蔽,行事鲁莽,其罪当罚,但罪不至死!你身为提司,行事却如此残忍嗜杀,毫无容人之量!此等心性,留着提司腰牌,于鉴查院清誉有损,于庆国社稷无益!”
“残忍嗜杀?”
罗彬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他环视一周,看着那些如临大敌的护卫,慢悠悠地道:
“言公子所言,似乎有点道理。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嘲弄,
“这提司腰牌,是院长大人所赐。你如今不过一介戴罪之身,有何资格让我交出?就算你今日强抢了去,回头见了院长,你打算如何交代?说你看不惯我,所以替院长清理门户了?”
言冰云沉默了几息,车厢内气息似乎更加冷硬。
他再次开口,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玉石俱焚的意味:
“为庆国计,纵使院长事后杀我,今日这腰牌,我也必须收回!”
“好!好一个忠君爱国!”
罗彬抚掌而笑,随即话锋陡转,带着一丝戏谑,
“不过言公子,你怎么就笃定……你能从我这儿抢回去呢?”
话音刚落,那七八名围着他的持刀护卫,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连人带刀“噗通”、“噗通”软倒在地!
他们意识清醒,却浑身酸软无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惊骇地瞪着罗彬。
马车内传来言冰云压抑不住的惊怒:
“你……你做了什么?!”
罗彬拍了拍手,仿佛掸去灰尘,语气轻松:
“一点特制的‘清风醉’罢了,放心,不致命,顶多让他们躺上一刻钟,手脚发软个把时辰。小惩大诫。”
他抬脚欲走,却听“噌”的一声轻响,一截寒光四射的剑尖,猛地刺破了马车厚重的帘布!
罗彬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声音却清晰地传入车内:
“言公子,剑是好剑。不过,你这一剑若刺出来,你这趟‘商队掌柜’的潜伏,可就彻底暴露,前功尽弃了。为了一个腰牌,值得赔上整个北齐的谍报网?”
帘布后的剑尖,骤然凝滞!
车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显然,言冰云正在激烈的天人交战。
潜伏任务的重要性,压过了他此刻的满腔义愤。
良久,那截剑尖缓缓地、不甘地缩了回去。
罗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继续前行,经过马车时,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
“还有啊,言公子。我在儋州行医济世,好歹也有个‘活菩萨’的虚名,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残忍嗜杀的魔头了?你再败坏我名声,小心我告你诽谤啊。”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悠然穿过护卫的“人堆”,消失在林间小径上。
不远处一棵大树后,一直暗中观察的费介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低声笑骂:
“臭小子!下毒的功夫是越来越神出鬼没了,连老子都差点没瞧出来!”
骂归骂,眼中却满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欣慰。
罗彬的处理方式,既没伤及无辜,又化解了危机,还拿捏住了言冰云的软肋,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罗彬回到车队,队伍再次启程。
两个时辰后,那座雄踞于平原之上、象征着庆国权力巅峰的巍峨巨城——京都,终于清晰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高大的城墙如同匍匐的巨龙,在夕阳余晖中投下巨大的阴影。
“终于……到了。”
罗彬掀开车帘,望着那巍峨的轮廓,长长舒了一口气。
一个多月的颠簸旅程,总算画上了句号。
就在此时!
“唳——!!!”
一声穿云裂石、熟悉无比的鹰唳划破长空!
罗彬闻声,顿时展颜一笑,抬头望向云端那盘旋的白点。
与此同时,在车队侧前方不远处的密林中,一道娇健的身影——叶灵儿,正屏息凝神,悄悄从一棵大树后探出头来。
她的目光穿过枝叶缝隙,紧紧锁定在车队中央那辆马车上,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
思念、委屈、担忧、期待……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
她正痴痴地望着,试图看清那车帘后的人影。
下一秒,她瞳孔猛地一缩!
马车内……空了?!
叶灵儿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左右张望,寻找那熟悉的身影。
“小野猫,鬼鬼祟祟的,也想学人当刺客啊?”
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熟悉嗓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耳边响起!
同时,一双有力的臂膀,已从身后将她紧紧环抱住!
叶灵儿浑身一僵,刚要惊呼出声,那熟悉的气息和声音瞬间让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是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小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