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办公室里,百叶窗将阳光切割成细长的碎片,落在摊开的文件上。林晚晴指尖划过顾言深近半年的资金流水,那些指向海外账户的转账记录像一条条毒蛇,盘踞在白纸黑字间。
“这些账户都挂在离岸公司名下,追查起来难度很大。”陈墨用笔圈出其中一笔五百万的转账,“但我查到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与当年你父亲车祸的肇事司机有资金往来。”
林晚晴的呼吸骤然停滞,指尖在纸张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五年前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交警打来电话说父亲的车被货车追尾时,她正在准备毕业论文答辩。她赶到事故现场时,只看到变形的车门和满地破碎的玻璃,父亲的公文包掉在路边,里面的合同还沾着泥渍。
“当年的卷宗我托人调出来看过,”陈墨的声音低沉而谨慎,“肇事司机在逃,但他的银行账户在事故前三天收到一笔二十万的匿名汇款。”
二十万。刚好够一个赌徒偿还高利贷的数字。林晚晴想起父亲葬礼上,那个自称是父亲助理的陌生男人,递来一份签好字的股权转让协议,说这是父亲生前的意思。当时她沉浸在悲痛中,被顾言深以“先稳住公司”为由劝着签了字,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伪造的文件。
“我们需要找到更直接的证据。”林晚晴合上文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光凭资金往来不足以定罪。”
陈墨点头:“我已经让私家侦探盯着那个肇事司机的亲属,据说他去年偷偷回过一次老家。另外,关于你爷爷的用药记录,我咨询过心脑血管专家,那种镇静剂与心脏病药物混用,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林晚晴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爷爷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言深不对劲”的画面突然浮现。当时她只当是老人弥留之际的胡话,现在才明白那是最后的警示。
“顾言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爷爷待他不薄,甚至把他当成半个儿子。”
“因为顾氏集团的继承权。”陈墨将一份泛黄的旧报纸推到她面前,头版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顾言深和他母亲,“他母亲曾是你爷爷的秘书,因挪用公款被开除,没多久就病逝了。顾言深一直认为你爷爷毁了他的家庭。”
林晚晴盯着照片里那个眼神阴郁的少年,突然想起顾言深醉酒后说过的话:“晚晴,你不懂寄人篱下的滋味。”那时她只当是豪门恩怨的寻常感慨,如今才惊觉其中藏着的滔天恨意。
办公室的座机突然响起,陈墨接起电话后脸色微变:“我知道了,继续盯着。”他挂断电话看向林晚晴,“顾言深让苏梦璃住进了私立疗养院,并且派了保镖看守。”
“他这是在做贼心虚。”林晚晴冷笑,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小腹,“苏梦璃刚做完手术就被转移,肯定是怕她说出什么。”
“我让人试着接触过,但疗养院防守很严。”陈墨皱眉,“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公司的老股东,下周三的董事会,顾言深很可能会提出修改公司章程,彻底架空你的继承权。”
林晚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裙摆:“我现在就回公司,爷爷当年提拔的几位元老应该还在,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顾言深乱来。”
“等等。”陈墨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录音笔,“这个你带着,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还有,这是李叔的联系方式,他是你爷爷的老管家,手里应该有顾言深不敢让外人知道的秘密。”
林晚晴接过录音笔和那张泛黄的名片,指尖触到名片上烫金的“李忠”二字时,突然想起小时候总给她糖吃的老爷爷。爷爷去世后,李叔说要回老家养老,就再也没联系过,原来他是被顾言深打发走了。
“谢谢你,陈墨。”林晚晴将东西塞进包里,“如果……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帮我照顾好这个孩子。”
陈墨的眼神骤然收紧:“别胡说,你不会有事的。”他起身替她拉开门,“我下午会去公司附近盯着,有情况随时联系。”
林晚晴走出律所时,天空飘起了细雨。她没有打伞,任由冰凉的雨丝落在脸上,混着泪水滑进衣领。路过街角的花店时,她停下脚步,橱窗里的白玫瑰沾着水珠,像极了爷爷书房里常年摆放的那束。
“给我来一束白玫瑰。”她对店员说,声音带着雨水的湿意。
回到顾氏大厦时,前台小姐看到她明显愣了一下,打电话的手指顿了顿才说:“林总监,顾总说您今天不用上班……”
“谁给你的权力拦我?”林晚晴将白玫瑰抱在怀里,径直走向总裁专属电梯。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她看到苏梦璃的助理躲在柱子后面偷拍,嘴角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电梯到达顶层时,走廊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顾言深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他温和的声音:“张董放心,那个项目我已经安排好了……对,林晚晴那边我会处理……她一个女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林晚晴推开门的瞬间,顾言深猛地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刚泡好的龙井,正是张董最喜欢的明前茶。
“你怎么回来了?”顾言深起身时碰倒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在他手背上,他却像没察觉般盯着林晚晴,“不是让你在家休息吗?”
“休息?”林晚晴将白玫瑰插进爷爷办公室的青瓷瓶里,花瓣上的水珠滴落在红木桌面上,“看着你把顾家的东西一点点搬空?”
顾言深的脸色沉了下来:“你非要这样说话?”
“我说错了吗?”林晚晴转过身,目光扫过他手背上的红痕,“张董刚才打电话来,是想问问他投的那笔养老钱还能不能拿回来吧?”
顾言深的瞳孔骤然收缩:“你偷听我打电话?”
“需要偷听吗?”林晚晴走到他面前,距离不过半米,“顾言深,你以为把张董他们哄得团团转,就能坐稳这个位置?他们跟着爷爷打天下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顾言深伸手想抓她的手腕,却被她侧身避开。他的手指僵在半空,眼神阴鸷得像要吃人:“别逼我用强硬手段。”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林晚晴从包里拿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昨天在医院走廊,顾言深威胁苏梦璃“不许说出三年前的事”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顾言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扑过来想抢录音笔,林晚晴早有准备地后退一步,将录音笔举过头顶:“你觉得如果把这个交给警方,他们会不会重新调查爷爷的死因?”
“林晚晴!”顾言深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把东西给我!”
“除非你把侵吞的公司资产还回来。”林晚晴紧紧攥着录音笔,指节泛白,“否则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怎么踩着顾家的尸骨上位的。”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董带着几位元老出现在门口,他们显然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张董看着顾言深,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失望:“小顾,晚晴说的是真的?”
顾言深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突然笑了起来:“张董您别听她胡说,她就是因为我和梦璃的事闹脾气。”他试图去拉张董的手,却被对方甩开。
“我们跟着老爷子几十年,不是瞎子。”李副总的拐杖重重敲在地板上,“这半年公司账目混乱,几个老项目无故终止,你当我们看不出来?”
林晚晴适时地将陈墨整理的资金流水复印件递过去:“各位叔伯请看,这些是顾总最近的转账记录,收款方都是海外空壳公司。”
张董戴上老花镜,手指划过那些数字时,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将文件摔在顾言深脸上:“畜生!老爷子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顾言深被砸得一个踉跄,却突然冷静下来:“就算你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现在公司的公章和财务权都在我手里,你们谁能动得了我?”
“那可不一定。”林晚晴打开爷爷办公室的保险柜,里面存放着二十位创始股东的联名委托书,“爷爷生前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让我保管这些,只要有半数以上股东同意,就能立刻罢免总裁职务。”
顾言深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委托书,像是要喷出火来。他突然冲向保险柜,却被张董带来的保镖拦住。“把他看好了!”张董厉声说,“等我们召开紧急股东大会,再好好算这笔账!”
顾言深被保镖钳制住手臂,他挣扎着看向林晚晴,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你会后悔的!”
“我最后悔的,是认识你。”林晚晴看着他被押出去的背影,心脏像被掏空了一块。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迟来的清算鼓掌。
张董拍着她的肩膀,老泪纵横:“好孩子,总算没辜负你爷爷的期望。”
林晚晴刚想说些什么,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苏梦璃躺在疗养院的病床上,手腕上插着输液管,脸色比纸还白。文字内容只有一句话:“想知道你父亲的另一份合同在哪里吗?来疗养院。”
林晚晴的手指剧烈颤抖,这条信息像钓鱼的诱饵,明知道可能有危险,她却不得不上钩。父亲当年丢失的那份合同涉及公司核心技术,只要能找回来,就能彻底堵死顾言深翻身的可能。
“怎么了?”陈墨的电话恰在此时打来,背景里有汽车鸣笛的声音,“我看到顾言深被保镖押出来了,是不是出事了?”
林晚晴走到窗边,看到陈墨的车就停在楼下:“我没事,但收到一条奇怪的信息……”她将彩信内容转述一遍,指尖冰凉。
陈墨沉默片刻:“别去,明显是陷阱。苏梦璃现在被顾言深控制着,她发的信息肯定是被逼的。”
“可那是父亲的合同……”林晚晴的声音带着挣扎,“如果能找回来……”
“我去查疗养院的情况,你留在公司处理股东大会的事。”陈墨的语气不容置疑,“相信我,不会让你父亲的心血白白浪费。”
挂了电话,林晚晴看着手机里苏梦璃苍白的脸,突然注意到她枕头下露出的半张纸条,上面隐约能看到“地下室”三个字。那是父亲生前存放重要文件的地方,在老宅的酒窖下面。
她猛地转身对张董说:“张叔,我需要回趟老宅,可能有重要文件。”
张董立刻点头:“我让小李陪你去,他跟着老爷子十几年,熟悉老宅的情况。”
林晚晴抓起车钥匙往楼下跑,电梯里映出她通红的眼眶。父亲去世后,老宅就一直空着,顾言深以“怕她触景生情”为由换了门锁,她已经五年没回去过了。
雨刮器在车窗上左右摆动,却刮不尽玻璃上的水汽。林晚晴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胃里传来阵阵坠痛。她摸了摸小腹,轻声说:“宝宝别怕,妈妈很快就回来。”
老宅的铁门锈迹斑斑,小李用备用钥匙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院子里的葡萄架早就枯了,当年父亲亲手栽的石榴树却长得枝繁叶茂,只是结的果子总是酸涩的。
“酒窖在这边。”小李提着工具箱走在前面,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当年老爷子怕潮湿,特意做了防潮处理。”
酒窖的木门上挂着新锁,显然是顾言深后来换的。小李用撬棍忙活了十几分钟,才听到锁芯“咔哒”一声断裂的轻响。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林晚晴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扫过一排排落满灰尘的酒桶。角落里有个不起眼的铁皮柜,上面挂着父亲最喜欢的铜锁——那是她十岁时送他的生日礼物。
“就是这个。”林晚晴的心跳得飞快,她掏出父亲留给她的钥匙,插进锁孔时却发现钥匙根本不对。
“不对劲啊,”小李皱着眉头,“这锁像是被人换过。”
林晚晴的心沉了下去,难道信息是假的?还是苏梦璃记错了地方?她蹲下身仔细查看铁皮柜,突然发现柜脚有新鲜的划痕,像是最近被移动过。
“帮我把柜子挪开。”她对小李说。
两人合力推开铁皮柜,后面的墙壁上有块砖明显松动。林晚晴抠开砖块,里面果然藏着一个黑色的 U盘。她刚想拿出来,就听到酒窖门口传来脚步声。
“看来还是慢了一步。”顾言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诡异的笑意,“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林晚晴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柱照在他脸上。他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保镖的控制,嘴角还带着血迹,眼神疯狂得像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把东西给我。”顾言深一步步逼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水果刀,寒光在黑暗中闪烁。
“你想干什么?”林晚晴将 U盘紧紧攥在手心,一步步后退,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杀人灭口吗?”
“是你逼我的!”顾言深的眼睛红得吓人,“我本来不想伤害你,可你非要毁了我的一切!”
“是你先毁了我的一切!”林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腹部的坠痛感越来越强烈,“我爸!我爷爷!还有我……我们的家!”
顾言深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被疯狂取代。他扑过来抢夺 U盘时,小李及时冲上去抱住他的腰:“林小姐快跑!”
水果刀在挣扎中划破了小李的胳膊,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衬衫。林晚晴趁机跑出酒窖,刚想开车却发现车钥匙不见了——肯定是刚才慌乱中掉在酒窖里了。
雨越下越大,老宅的围墙高得像座监狱。林晚晴沿着墙根奔跑,高跟鞋陷进泥里,脚踝传来钻心的疼。身后传来顾言深的怒吼:“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她回头看到两个陌生男人追了上来,应该是顾言深雇的打手。绝望之际,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冲开雨幕,刺眼的车灯照亮了她苍白的脸。
“上车!”陈墨探出头大喊,车门被猛地推开。
林晚晴扑进车里的瞬间,腹部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她抓着陈墨的胳膊,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意识模糊前,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孩子……我的孩子……”
陈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撑住!晚晴你撑住!我们现在去医院!”
轿车在雨夜里疾驰,林晚晴靠在后座上,看着窗外倒退的树影,突然想起顾言深求婚那天。他单膝跪地,手里拿着爷爷传下来的戒指,说要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原来有些幸福,从一开始就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她闭上眼的前一秒,感觉陈墨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像微弱的火焰,在无边的黑暗里,给了她最后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