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
顾淮安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寒冰刺骨。
他眸中似乎闪过一丝熟悉的暴戾,那是淮安王的眼神。
杜纤云只愣了一秒,用尽全部力气,手中的匕首拼命一挥。
为首的黑脸壮汉刚回头,脖颈便传来一丝凉意,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这个柔弱的女人……
血柱从脖颈喷出两尺高,在雨中绽开一朵妖艳的花。
鲜血喷在脸上,双眼被糊住,杜纤云颤悠悠地抹了把脸,摸到满手温热。
血……
她杀了人……
靺鞨兵捂着喉咙倒下,甚至没来得及惨叫就断了气。
剩余四个兵痞显然被吓住了,包围圈出现了刹那的空隙。
怎么也不会料到强壮威武的靺鞨男人会被一个柔弱瘦小的大雍女人给杀了?
杜纤云趁机后退半步,腰腹却已经挨了一脚,踹倒在冰冷的水洼里。
“你!这个该死的大雍女人!”
几个反映过来的靺鞨兵破口大骂起来,“我要杀了你,给兄弟报仇!”
一个靺鞨兵高高举起手中的弯刀,“我杀了……”
话音未落,顾淮安的剑已经刺穿他的的心口。
顾淮安的剑快得看不清轨迹,只能听见雨水被剑锋劈开的嘶鸣。
可杜纤云注意到,他的脸色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单薄的中衣被雨水浸透,紧贴在遍布伤痕的身体上。
最可怕的是右肩的箭伤重新裂开,随着每个动作汩汩冒血。
第二个兵痞的弯刀砍来时,顾淮安竟然来不及闪躲。刀锋深深嵌入他胸口,他却趁机将长剑刺入对方心脏。
他是在强撑。
杜纤云心头一颤。
他咳出一大口鲜血,脚步沉重,在大雨中一步一个脚印,却散发出一股嗜血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只见剩余三个兵痞互相对看了几眼,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仿佛都察觉到了眼前男子的危险。
这个大雍人明明受了重伤,他们却不敢贸然再动。
他们同时拔刀,再度向杜纤云砍来,“先杀了这女人。”
顾淮安踉跄着挡在了她面前,背影单薄得像张纸,却把漫天雨幕都隔绝在外。
她看见顾淮安握剑的手在发抖,肩头的绷带早已被雨水冲刷不见,露出翻卷的皮肉。
“跑...“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杜纤云捂住剧痛的腹部,抓起药包,却转身将匕首掷出,正中那个举刀欲砍顾淮安的兵痞后心。
她才不会逃。
与此同时,顾淮安的剑也划过另一人的咽喉,动作干净利落得不像重伤之人。
他的脚步已经不稳,可剑光依旧凌厉得让人心惊。
最后一个靺鞨兵见状要逃,顾淮安却突然暴起,抽出匕首刺入对方眼眶。
匕首上原来有见血封喉的剧毒,那人瞬间面色发青,倒地抽搐。
在那人的惨叫声中,顾淮安脱力般向后倒去,杜纤云恍惚地接住他。
瓢泼大雨中,两人一起跌坐在血水泥泞里,周围散落着五个靺鞨兵的尸体。
有的被她杀,有的被顾淮安所杀。
顾淮安的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可当她摸到他胸口汩汩流血的伤口时,所有疼痛都化为惊恐。
他不会真的要死了?
他死了,淮州怎么办?
“不要睡!”
“我已经拿到药了……”
杜纤云低头找药,这才发现药包早已散开,药材泡在血水里。她徒劳地抓向那些漂浮的药片,却捞起满手猩红。绝望如潮水般涌来,她突然将脸埋进自己的掌中,无声地呜咽着。
“不要哭……“他气若游丝,染血的手指抚上她湿漉漉的脑袋,一阵温热。
杜纤云猛然抬头,抖落头顶的手掌,双眸透着赤红。
她才没有哭。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濒死的男子,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到底为什么,自己杀他杀不成,还要救他?
自己为什么要经历这该死的一切?
雨声中,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
杜纤云几乎瞬间惊起。
她抹了把脸上冰冷的雨水,没有时间犹豫,她背起顾淮安,男子的血和雨水混在一起,在她脚下汇成细流。没走几步,她感受到他胸前的刀锋还在随着呼吸轻微颤动,每动一下就有更多血涌出。
“撑住……”
白色雨幕中,女子背着男子蹒跚着,男子的头无力地垂在她肩上,呼吸越来越弱。女子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破庙。
你不能死在这里。
雨水顺着破庙残破的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两人早已浑身湿透,满地的水渍,杜纤云将他靠放在墙边,只见他的胸前殷红一片,还插着刀锋。
再不拔刀,只怕他的血会流干。
杜纤云抬起手,曾经的纤纤玉指已经长满了冻疮,刚握住刀柄,就抖得厉害。
她深吸了一口,额前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满脸晶莹。
下一秒,顾淮安发出一声闷哼声。
刀拔出时带出一股热血,溅在杜纤云身上。
她却没了不久前的惊慌。
她手忙脚乱用腰带扎住伤口,把血堪堪止住。顾淮安的脸已经白得透明,嘴唇泛起青紫色。
她掏出藏在心口的雪蟾丸,直接塞到他的嘴里。
死马当做活马医。
她目光沉沉地停在他的脸上,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天意了。
反正,我已经对淮州百姓问心无愧。
做完一切,杜纤云换了身干净衣衫,将最后一把干草铺在墙角,回头望向躺在草堆上的男人。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唯有紧蹙的剑眉显出一丝生气。
此夜漫长,弥漫着挥散不去的血腥味,眼前不断闪现靺鞨人马蹄下的惨死的母子,和那个捂住脖颈倒下的靺鞨兵……
破庙外风雨渐歇,檐角残存的雨水滴落在青石上,发出断续的敲击声。
伴着绵绵的雨和顾淮安微弱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杜纤云终于昏昏睡去。
晨光透过破庙残损的窗棂洒落,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从简陋的草铺上起身。
微微一愣。
顾淮安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靠在墙边,玄色衣衫半敞,露出包扎的白布。他默默地注视着她醒来的模样,一言不发。
经过昨晚,他似乎退了烧,眼神清明了不少,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阴沉难测。
眸低漆黑如墨,却在看清自己面容的瞬间闪过一丝恍惚。
难道他……
杜纤云的手指微微发颤。
“你……醒了?”杜纤云不安道。
难道他已经恢复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