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盯着女人,琥珀色的眼睛却毫无波澜,如同失去焦点的摄像机,迷糊不清。
他用手指轻轻扣着手表,“在一楼大门右拐处。”
时凝霜露出感激的表情,她面带微笑,拍了他一下,感激道:“先生,真谢了。”
傅钰鹤眉头一皱,嘴唇微抿,不动声色的往旁边退了一下,然后礼貌道:“不用谢,这位女士。”
时凝霜察觉他的动作,心有神会,迅速将手伸回。
她现在真是养成拍别人的习惯了。
看来以后要改改这个坏毛病了。
时凝霜面带微笑,同男人告完别后就离开了。
女人刚离开,办公室的门就开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甜蜜道:“傅大总裁,真是不好意思,刚刚我家婉婉给我打电话,才让你在外面等我那么久,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傅钰鹤没理他,只是自顾自的走了进去,男人早已习惯,默默紧随其后。
贺州坐在椅子上,认真道:“我说,傅大总裁,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对象了,就像我和婉婉一样。”一提到“婉婉”男人脸上满是温柔。
傅钰鹤早已习惯男人这幅死样,他想不明白贺州怎么会爱上另一个人,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
贺州似想到什么,“对了,你现在还是看任何事物都是一片黑白,没有色彩吗?”
傅钰鹤倚着座椅,随意的转着桌上的笔,惜字如金道:“是。”
贺州突然伤感起来道:“你的眼睛自伯母死后就再也看不到任何颜色,你说你的眼睛能恢复如常吗?”
傅钰鹤面色如常,似对这件事毫不关心,贺州一看他的表现就来气,苦口婆心道:“我个人认为你这可能是心理问题,我知道劝你忘掉母亲死亡一事,是难如登天。但若她活着恐怕也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傅钰鹤脸色一变,原来的漠不关心退却,代替的是愠色和仇恨,他冷声一笑:“忘掉?如果是你,你会忘掉杀父杀母之仇吗?”
贺州就料到他会这样说,“可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你不能一直活在仇恨里,整日被仇恨浇灌,折磨自己,最后迷失自我。我不能看你这么堕落下去。”
傅钰鹤显然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他冷声道:“够了,我不想再听这些了。”
可贺州似乎不打算放过,他继续劝道:“可你查到最后却发现凶手是你的奶奶,就算这样你也不打算放弃报仇吗?”
傅钰鹤脸色暗沉,眸子中闪过一丝杀气,嘲讽道:“奶奶?从她为了家产和外人设计母亲流产,父亲车祸死亡,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沦为乞丐被追杀的那一刻,我们的亲情早已斩断。”
贺州仍不死心劝道:“可她是这世上你最后的亲人了,如果连她都不在了,那这世间你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你真的忍心吗?”
傅钰鹤撑着手,碎发遮不住男人报仇的心情,他语气坚定道:“我绝不手软。”
“行吧,我劝不了你。只希望你能及时收手,莫要一错再错,最后追悔莫及。”
傅钰鹤轻笑,身子前倾,将手放在桌子上,脸上的仇恨一瞬完全消失,“这辈子都不会。”
贺州觉得劝他多年,不仅没动摇他心中报仇的想法,反而坚定了他的决心。
也不知道这事是坏事还是好事。
“就知道改变不了你的想法。”
傅钰鹤没回答,他倚着座椅,“我昨天去看心理医生了。”
贺州眼睛瞪大,一脸不可思议,语气带了点不可置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么多年无论如何劝你,你都不去。今天却主动去看医生?我没听错吧。”
傅钰鹤早已习惯这人的死动静,贺州看到他眼里的嫌弃,立刻恢复正常,“好了,不开玩笑了。那心理医生怎么说的?”
傅钰鹤似在诉说别人,不带半分感情道:“她说,是我自己将心封闭,不愿见世界任何事物。她告诉我,心是恢复视力的场所,若想恢复,就必须打开心灵,学会热爱世界。”
贺州捧场道:“热爱这个世界?”
“对。热爱这个世界。”
贺州觉得有点难搞,他这心有仇恨,因两个人的错而丧失对整个世界的信任,还热爱世界,铁定做不到。
贺州疑问道:“可你能做到吗?”
傅钰鹤没有回答,但贺州看他的眼神,他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
心中突然有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如果不是心有仇恨,或许他现在根本坚持不下去。
这边时凝霜已经成功到达一楼,她现在特别感谢那位好心的男人,简直就是她的救星。
医院缴费处只有零星几人,其中有个人看起来很眼熟,时凝霜仔细观摩,那人不就是她弟弟吗?
不是让他等着自己,怎么先她一步到了。
沈漾舟正着急的四处寻找,终于在那阳光处找到心之所想之人。
他刚抬脚想飞奔过去,但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计一生,捂着手大痛起来。
时凝霜见他半蹲着,捂着手,面露痛苦,她大脑一空,但脚不受控的飞奔过去。
她连忙扶住男人,关切询问道:“阿漾,你怎么了?手又痛了吗?可刚刚不是涂了药了吗?要不咱现在在去看一下。”
说完,时凝霜就想带着他去找医生。沈漾舟半倚在女人身上,他心里有些柔软,她竟然如此关心他。
男人用余光盯着时凝霜,她眼神里充满对他的关心和焦急,那是专门为他而有的情绪。
时凝霜紧盯男人缠着绷带的手,绷带很干净,并没有血渗出,看来伤口应该没有裂开。
幸亏,没裂开。这伤看起来就痛,委屈她弟弟了。
时凝霜还没想出个结果,委屈的音调响起:“没事的,阿霜。我就是刚刚手突然有些痛,但刚刚看到你在就好些了。”
时凝霜扶着男人,有点好奇道:“嗯。不过我不是让你在那等着我吗?你怎么下来了?是怕我弃你而去?”
沈漾舟似无骨般,整个人都挂在女人身上,那场面十足惊人,一个一米八七的大男人,抱着娇小的女人一脸委屈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话的。”
时凝霜微微张嘴,心想她也没责怪他啊!她只是好奇而已。难不成是自己的语气太吓人了?
看来她应该放软语气,让自己尽显温柔才行。
时凝霜不知道的是自己原来的语气已经极致温柔,她每次同别人说话都跟和别人撒娇一样,拨动心弦。
不过他们俩人靠的是不是太近了,她轻轻推了一下男人,拉开些距离。
男人眸子闪了闪,不得已放开女人,孤独的站在一旁。
时凝霜清了清嗓子,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亲和力点,“来都来了,也省了上去找你的时间,如果你手没大碍,咱就回家吧!”
见男人既没说话也没动,难道是因为刚刚推开他,生气了?
要不安慰一下他?不行,弟弟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他们还是保持点距离较好。
还没等到男人回答,时凝霜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沈漾舟看了她一眼,似无声询问是谁。
时凝霜眼神闪了闪,男人意领神会,转过身去,安静的听着女人打电话。
“喂,老大。”
时凝霜捂着嘴,小声道:“有事?”
对面似找到主心骨,诉说道:“老大,那人出现了,可惜没能说服他加入我们。”
时凝霜早有预料,那人可是男主的心腹之一,如果那么好收服,那谁都可当主角了。
她冷静道:“你们是怎样说服他的?”
红毛一把抢过手机委屈道:“我就说我们老大看上你了,一月给你五十万,只要你好好服务老大,提成什么的拿到手软。”
时凝霜听完俩眼一黑,差点晕倒,她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强制自己冷静,千万不能对他们生气。
术业有专攻嘛,不能为难一群除了专业其余一窍不通的天才。
红毛摸着屁股上的脚印,吸了口凉气,继续道:“老大,你知道吗,那人听完我的话拿起拖把就赶我走,还说他是不会屈服我们这种恶势力的。”
你这样说不揍你就怪了。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红毛警告道:“笑屁啊,如果不是我为你挡了那一脚,这脚印就不是在我屁股上了。说来,你要感谢我。”
对面笑的更大声了,她指着红毛有水渍的鸡窝头道:“你这头也是为我挡的?”
另一个女人捧着肚子也呵呵大笑起来,红毛一个眼神过去,女人连忙摆手,“真不是我想笑,是你这头上竟然还有个鸡蛋壳。”
时凝霜没忍住轻笑,红毛惊叫一声,将电话随意扔给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
男人稳稳的接住暗骂一声,“你这小子,咋回事。何着不是你的手机,摔坏你不心疼呗。”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闻到身上一股酸臭味,快帮我看看头上还有没有鸡蛋壳之类的东西。”红毛凑近魁伟男人,男人捂着鼻子迅速往后退一步,“你摔我手机的事我就不追究了,至于挑垃圾这事,你就另找高明吧!”
红毛不死心还想上前,只见男人以跑出二里地,无奈只好求助另外三个人,那三个人如避蛇蝎,纷纷拒绝。
红毛只好自己胡乱的摸着头,摸索一会,终于找到坚硬的物质。
他一脸嫌弃的拿起,凑近闻了闻,“呕”的一声差点吐了出来。
四个在旁边看戏的人完全没预料到危险来临,只见男人随意一扔,那流着污水的半个鸡蛋壳随机挑选一名幸运儿。
幸运儿盯着新鞋上的臭鸡蛋,愤怒的怒骂,“红毛,你要死啊。”
红毛僵硬的回头,坏了,惹到恶魔了。
他连忙向庄笑笑道歉,“对不起啊,笑笑女神我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庄笑笑愤怒道:“道歉有用的话,要拳头干嘛。”
话落追着红毛就一顿狂揍,众人一个敢拉架的都没有,红毛大喊大叫,“老大救我啊!”
你老大我也爱莫能助,你只能自救多福了。毕竟隔着老远呢。
俩人最后以红毛被打的鼻青眼肿结尾,庄笑笑满意到看着自己的杰作,“红毛,你以后在敢往我身上扔臭鸡蛋,我就揍死你啊。”
红毛打了个哆嗦,时凝霜只从电话中就能想象到战斗的激烈。
她无声的笑了下,这俩人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天天打情骂俏。
俩人打完后,魁伟男人才出口道:“好了,你俩消停些吧。咱现在可是在讨论大事的时候,你俩还能打起来。”
“反正打完了,咱还是继续聊大事吧。是吧,老大。”庄笑笑抢过手机,对电话道。
时凝霜开玩笑道:“你们打完倒是想起老大我了。”
庄笑笑吐了下舌头,俏皮道:“老大,我也不是故意冷落你的,都怪这小红毛太贱了,他竟然把臭鸡蛋摔在我的新鞋上,简直找揍。”
庄笑笑狠厉的瞪了下红毛,他无助的缩了缩身子。
时凝霜露出看穿一切的笑,“好了,你们的事自己看着办就行。”
庄笑笑“嗯了”声,“那老大我们还要不要继续邀请那个人?”
“算了你们只管做好实验就行,这事我另有人选。”
庄笑笑惊喜道:“真的吗?老大。我可真不想再去那人家里了,那一家简直和疯子一样,我这辈子都不想和他们接触。”
“嗯,不骗你们。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他是如何对你们的?竟让你们如此厌恶他。”
说起这个,红毛眼睛都亮了,他飞奔过去,一把抢过手机,庄笑笑怒道:“周荡,你是真想死是吧。”
红毛连忙求饶,“笑笑,就让我说呗。”
其余人对这幅景象早已见怪不怪。
庄笑笑虽脸上尽是不满,但还是将手机让给了红毛。
红毛双手合十,连忙道谢。
庄笑笑翻了个白眼,红毛对着手机哭诉道:“老大,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时凝霜一听这有故事啊,瞬间竖起耳朵道:“你且说说。”
红毛有声有色描述当时的画面:“我们今天去刘梁家里,一开始他还好声好气的招待我们,直到我说出那段话,他的脸瞬间拉的老长老长,生气的要将我们赶走。”
魁梧男人插话道:“老大,你是不知道,当时那刘梁对我们态度有多恶劣。见我们不走,拿起扫把就揍我们,好在我们人多,一招制服他。谁知这时人家母亲回来了,二话不说就拿起拖把朝我们打去,刘梁见状也加入。”
梁文静补充道:“一个八十岁老太太,我们也不敢动,生怕给人弄出好歹。但老太太战斗力也太强了,追着我们就跑出了二里地。”
突然想到什么,女人憋笑道:“而我们的小红毛就在这时一不小心竖进脏池里。”
红毛可怜兮兮的瞪了她一眼,女人笑的更猖狂了。
原来是这样。
时凝霜哭笑不得道:“没想到你们今天经历还挺丰富的,都可以开个探险直播了。相信以我们小红毛的实力当个搞笑博主绝对不在话下。”
小红毛撇了撇嘴,看了看其余人压不下的嘴角,“老大还有你们别在取笑我了。”
庄笑笑昂头挺胸,“小红毛,我们这是在关心你呢。”
红毛敢怒不敢言,委屈巴巴的站在庄笑笑旁边。
一阵猛的咳嗽惊扰了时凝霜,她回头看去,只见沈漾舟双臂怀抱蹲在地下,无助极了。
“老大,你该不会和老二在一起吧?”
时凝霜点了点头,“嗯,我们在一起呢。”
然后心不在焉道:“这件事由我来处理,你们就不要再管了。”
“好的,老大。”
时凝霜瞥见男人正苦巴巴望着她,加快语气道:“还有今天辛苦你们了,我这正好有五张去三亚三日游的票,全程我报销,不知你们感不感兴趣。”
对面惊呼一声,“老大,你怎么知道我们想去三亚?只是来回一趟加酒店住宿,花销实在太大了。我真的太爱你了,老大。”
沈漾舟安静蜷缩在角落,似不愿打扰女人,时凝霜完全听不清他们的谈话,自顾道:“你们去那的一切花销都记我账上,记得玩的愉快。”
还没等对面回复,她急忙道:“好了,我这里还有点事,就先挂了。”
红毛愉悦道:“对了,老大,我们为你寄去了一个包裹,记得签收哟。”
没得到对面答复,打开页面一看,电话早就挂断。
他们大笑起来,“小红毛,老大都不愿理你。”
红毛道:“你说咱们老大到底长什么样啊!”
庄笑笑一脸花痴道:“虽然咱从未见过老大,但你看我们老二长得那么帅,想必老大也不会差哪去。还有你听老大的声音,就知道他肯定是个大帅哥。”
红毛自恋道:“能有我帅吗?”
“去一边去。”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老大是个女人,而且平常跟他们打电话都是用的变声器,平时见面都是沈漾舟代为进行,所以直致现在他们也从没见过老大。
再说时凝霜这边,她将通话记录删除后,小跑到男人旁边,将他扶到长椅上,关切询问:“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他轻轻摇头,软弱无力的枕在时凝霜身上,虚弱道:“姐姐,对不起。我打扰你打电话了,其实你不用管我的,我只要熬一下就好了。”
她着急道:“不行,咱还是去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姐姐,不用了。我感觉现在好多了。”
“真的?”
沈漾舟将头靠在女人身上道:“真的,我只要在这躺一下就好了。”
时凝霜想抽出胳膊,但一见男人可怜兮兮眼神,无奈放弃道:“行,姐姐陪你。”
男人靠在女人的肩膀上很快睡着了。
也不知道弟弟什么时候睡醒,还是给刘叔发个消息,让他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