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解”门,人声鼎沸。
高呼组队声、互骂抢夺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挤进雍望舒的耳朵。
而雍望舒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解”部里面有不少桌椅板凳,但也不够所有人坐。
对着门的一整面墙上,挂了个巨大的横幅木板,上面贴满了五颜六色的纸张。
有不少人围在横幅前面,对着这些纸张指指点点。
雍望舒小心的穿过人群,十分费力的挤到木板前。
木板上从低到高,依次张贴着蓝级、红级、橙级到黑级任务。
她自觉的将目光落到蓝色的任务单上。
“寻找未亡人…时限四天…悬赏:三枚龙晶,要求:筑基以上修为。”
“寻找灵宠…时限三天…悬赏:一枚龙晶…”
“陪同荒岛探险…时限三天…悬赏:一枚龙晶…”
…
雍望舒能接的任务,没有一个合心意的,要么龙晶太少,要么时效太短…
“这位道友!”一个清脆的少年音在雍望舒耳边响起:“我在这里!”
听见传音,她不由扭头找去。
在她身后三层人外,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在踮着脚,冲她挥手。
雍望舒投去询问的眼神,少年的传音再次响起:“要不要跟我组队?完成后一个人可以分两枚龙晶!”
“时限多久?”雍望舒问回去。
“半个月。”少年说道。
雍望舒从人群中退出去,和少年汇合,少年递给她一张蓝色悬赏单。
“失踪案…时限十五天…悬赏四枚龙晶,要求:筑基以上修为。”
这张悬赏,雍望舒心中很满意,她盘算着,等把帐平了,还能留些积蓄。
“算我一个。”雍望舒打定主意后抱拳道。
少年立刻咧开嘴笑:“道友!四天了!终于等到你了!”
雍望舒有些诧异,竟然四天都没有人跟他组队吗?悬赏这么诱人,不应该啊?
他自我介绍道:“我叫赫连玉瑱。”
赫连?那没事了。
赫连氏是离镜大陆上赫赫有名的姓氏,属于四大家族之首,可以说是权势滔天。
没想到,竟然碰到赫连家的少爷出来体验生活。
雍望舒不禁多打量了他两眼,少年丰神俊朗,金冠束发,身穿白色长衫,金线绣出飞鹤祥云。
确实是一副富贵世家子的模样。
雍望舒心道,怪不得他一个筑基初期,手里拿着这么好的悬赏,没人想跟他组队,也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她思及此,颔首示意:“百里望舒。”
赫连玉瑱示意雍望舒跟他走:“竟然是百里家的道友。”他伸手指向角落里的一个人:“这个人不参加悬赏,但是得跟着我们。”
那人单手抱剑倚在墙上,他头上带有斗笠,身着黑袍,一身肃杀之气。
赫连玉瑱不太好意思的挠挠头:“这是孟顾怀,是家里给我派的护卫,但关键时候,他可以保护我们。”
孟顾怀身上散发着金丹期的气息,他眼睛藏在斗笠里打量了雍望舒两眼,颔首算是打招呼。
雍望舒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现在她实力弱,多个高手也算好事。
雍望舒三人,一起去大堂傀儡那里确认了任务。
雍望舒的生命倒计时也暂停了,令牌里立刻出现了悬赏的具体内容。
几天前,失踪者于路悬消失在自家门口,至此不见踪影。
其父几分钟前还看见儿子走到家门口,几分钟后,人就不见了。
招魂也招不回来,用了各种秘术也毫无反应。
这条内容的末尾,是一张地图,标注了任务的具体位置。
赫连玉瑱刚看完内容,他脸上透着兴奋:“这次任务竟然在下界!我还没去过那里!”
雍望舒盯着地图上不断闪烁的点,思绪飘飞。
雾莲镇…
竟然是那里吗?
“…百里道友?”赫连玉瑱的声音响起。
“嗯?”雍望舒才意识到赫连玉瑱叫了她好几声:“怎么了?”
赫连玉瑱好奇的问道:“百里道友可知道这个地方?”
雍望舒勾起嘴角:“知道,还有些熟。”
赫连玉瑱面露羡慕:“道友看来去过很多地方,这样就好了,我们就不怕迷路了,找线索也能容易些。”
雍望舒点点头,抿嘴不语。
“道友路上可能讲讲那个地方?”赫连玉瑱止不住的好奇。
“当然。”雍望舒微笑着回答。
幕间令牌激发光芒,将他们三人分别笼罩其中,下一瞬,便带着他们离开了这个地方。
当进程因为雍望舒,第三次停下来的时候,赫连玉瑱实在忍不住了:“要不,我借你一把法器呢?”
雍望舒尴尬一笑:“你有水属性的法器吗?”
他立刻挥动右手,闪着金光的储物戒随之打开,他埋头一顿翻找,终于从里面费劲的拽出一把洞箫。
孟顾怀一路都没说几个字,此时他却开口道:“少主!不可!这是家主赠给您的。”
赫连玉瑱随手扔给雍望舒:“怕什么,叔父给我了,就是我说了算。”
雍望舒将洞箫在手中转了两圈:“还行。”
孟顾怀少见的瞪了她一眼:“这可是洞箫听雨,世间只有一对,到你这,成还行了。”
雍望舒没搭理他,只是抬手抚摸箫身。
这把洞箫她当然认得,它还有一把凑成一对。
雍望舒这人五音不全,却极爱听萧。
所以前世她特别托人,找制器大师裴寒山,定制了这一对洞箫,分别取名:半山和听雨。
半山是用金竹制成,听雨则是紫竹制成。
当时她拿着这两把洞箫,还学人撩汉子来着。
硬塞给人家一把半山,然后大言不惭的跟人说:“拿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了。”
最后,汉子没撩到手,洞箫也没学会。
好好一把音修法器,让她天天当把剑用,谁人见了都会骂一声:“暴殄天物”。
现在,缘分让这把听雨又回到了雍望舒手里。
它比原来更润滑了,看上去像是被长期保养过的样子。
听雨有灵,它似是感知到了雍望舒,整个萧身都在震动。
雍望舒安抚的用手指轻轻摩挲它,才让它冷静下来。
有了趁手的法器,飞行速度也变得快了许多,她的灵力与听雨配合的很默契。
他们要去的地方在下界,下界还有个名字——离臣。
离镜大陆与离臣大陆是两个相连互通的世界,人们习惯称离镜为上界,称离臣为下界。
上界与下界的结界入口很容易找到,它像一把巨大的透明砍刀,横在两界之间。
雍望舒三人并没有停顿,直接长驱而入。
空中留下长长的云痕,结界像死寂的水潭落了根羽毛,荡起涟漪。
初入下界,天空兀的变暗,空气有些浑浊。
习惯了上界环境的赫连玉瑱皱紧眉头,他轻轻咳了几声:“百里道友,这地方一直都这样吗?”
雍望舒拿出地图扫了两眼:“习惯就好了,以前更严重。”
她伸手指了指西南方向,率先提起速度。
赫连玉瑱给自己套了一个结界,追到雍望舒的身侧,孟顾怀一言不发的跟着,看不清他的神情。
赫连玉瑱好奇的环顾四周:“百里道友,咱要去的雾莲镇,是什么情况?”
雍望舒遥望着远处的山峰,勾起了回忆:“那里山水环绕,早晚冷,中午热。”
赫连玉瑱等了半天,发现雍望舒不再说话,他看了她一眼:“没了?就这?”
雍望舒向他伸手:“五灵石,姐给你讲故事。”
赫连玉瑱拿扇子拍掉她的手:“我是有钱,但我不傻。”
…
清晨的雾莲镇灰蒙蒙的,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商贩出摊,除了偶尔的鸟鸣,几乎没有别的声音。
王三打着哈欠,将板凳拿抹布擦干净,他身后的蒸笼隐隐腾起热气。
从街道尽头,缓步走来三个人。
为首的一男一女看上去很年轻,男人身穿云缎锦衣,身披绣金长袍,一眼看去就矜贵奢华。
女人着黛青色长袍,身上只披了件薄氅,跟旁边的男人比,简直素的不成样子。
两人身后跟着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身上只披了一件蓑衣,与前面的两人相比,让人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三人走进王三的摊位,选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王三从没有见过这般的人,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来者正是雍望舒三人。
赫连玉瑱抱怨着这里的天气,孟顾怀坐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雍望舒喊王三要了几笼包子,又要了几碗粥。
热乎乎的早饭总是温暖人,雍望舒手握着包子,发出满足的喟叹。
这里灵气稀少,为了节省灵力,赫连玉瑱不得不靠眼前的东西保持体温。
他皱着眉头咬了一口包子,竟然发现意外的好吃。
阳光渐渐穿透云层,将街道染上金色。
王三的摊位上又来了几批人,他们身着麻衣,脚踩草鞋,皮肤黝黑,看上去精瘦有力。
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声音粗犷响亮,吃个早饭像是打架。
这些人吃饭速度极快,走一批又来一批,每个人路过雍望舒他们,都会多看上几眼。
雍望舒大大方方的看回去,她两三口将包子塞进嘴里,又喝了两口粥,起身便走。
赫连玉瑱吃饭速度慢且雅观,雍望舒走的时候,他只吃了半个包子。
此刻他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一跺脚,拿着剩下的半个包子追了上去。
孟顾怀默默的掏出一枚灵石放在桌子上。
…
于束支和妻子彭氏一早便起来了,厨房给做好了早饭,老两口一直在桌前坐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饭菜都放凉了,两人还是在那里坐着发呆。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枯坐的两人惊醒。
前院很快传来门房的声音:“老爷夫人!是解人来了!”
门房的话让两人面露喜色,于束支快步走到院子里,一路迎一路高喊:“快请进来!”
儿子失踪已经一周有余,他拖关系发布的悬赏,也迟迟没有动静,多等一天,儿子就多一份危险,这让他心急如焚。
解人的到来,无疑是给他燃起了希望,但当他看见自己期盼已久的解人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这看起来也太年轻了。
雍望舒看见于束支的时候,就明白他心中所想。
世人总爱用所谓的经验看问题,还喜欢表露在脸上。比如: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这要是放以前,她可能会掉头就走。
但是,现在她成熟了,只要龙晶到位,一切都好说。
雍望舒用眼神瞪了眼旁边即将发作的年轻人,正色的介绍:“你好,我们是幕间解人,在下寒蝉。”
赫连玉瑱不情不愿的张嘴:“玄真。”
“竹衰。”孟顾怀声音低沉。
雍望舒的代号是现想的,还得多亏了孟顾怀的提醒。
幕间做事,只用代号。
于束支心中虽不放心,但也没有办法,他儿子实在耽搁不下去了:“在下于束支,这位是贱内彭氏,麻烦各位找找我儿子,我儿子已经失踪十多天了。”
雍望舒打量着院子:“于老爷详细聊聊那天的事吧。”
于束支带领三人至大堂中就坐,他叹了口气。
“那天傍晚,我们一家四口正在准备吃晚饭,我儿子突然说要去一趟矿上,让我们等他一会,他就出去了。他确实很快就回来了,我在门口看见了他,然后我就进屋吩咐厨房做饭,结果,饭都做好了,他还没有进家门,我便让人去找他,他就不见了。”
雍望舒沉吟片刻,问道:“从于路悬离开,到你看见他回来,中间的时间大概是多久?”
于束支想了半天,彭氏挥手让人将饭菜端走:“也就一刻钟!他走之前我正好点了香,听老爷说他回来了,香差不多正好烧没。”
雍望舒点点头:“于路悬也在矿上?”
于束支腰背略微挺直:“是啊,但是我家路悬在矿上是管事的。”
雍望舒忽视他的动作,一心问问题:“麻烦讲一下这个矿的情况。”
于束支一说到矿场,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这个矿场是上面大家族的产业,冷家你们知道吧?”
雍望舒跟赫连玉瑱对视了一眼,于束支哎呀一声:“冷家你们都不知道?冷家可是跟着古氏一族的,古家你们总该知道了吧?”
雍望舒打断了他:“还有别的吗?”
“没了,还能有啥,这就是个矿。”于束支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特别的。
赫连玉瑱憋了半天,总觉得得问点什么,不然显得他不专业:“你们一家四口?还有谁?”
于束支嗨了一声:“是我女儿,她一大早就跑出去了,说要自己找她哥。”
于束支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银铃一般的声音:“爹爹!女儿回来啦!”
众人闻声,皆向院中看去,只见一位身着鹅黄色对襟长裙的女子,正迈过庭院门槛,向大堂走来。
让人在意的是,她的身后竟跟着一位僧人,这位僧人身穿暗紫色僧袍,外披深红色袈裟。
他面部清瘦,皮肤白皙,剑眉、挺鼻、薄唇,让人惊叹,真是一个俊俏的和尚。
看清来人的雍望舒心中慌乱,她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扶手。
一旁喝水的赫连玉瑱,抬头望去的第一眼,就噗嗤一声把水喷了出来,溅了雍望舒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