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条水草,准确的来说……是一条有五百年修为的水草。
五百年前,我还在水里同自由自在的大眼鱼嬉戏,偶尔有不讲武德的同僚趁我不备偷吃我的叶片,鉴于我当时没什么脑子,自然不同他们计较。
像我这样低阶的水草,应该是不会生出什么神智的。直到有一天,一颗闪闪发光的小球从天而降,落到我身边,水中暗流涌动,它被我的叶片缠住,暖融融的。
就这样,在水里生活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突然有一天,那条大眼红鱼像往常一般,漫无目的地游经我面前,毫不在乎地咬了我一口。
我像往日一般吐槽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别总逮着我一条草薅啊。”
那条鱼大惊失色,飞一般地溜走了。
我同样大吃一惊,吓得用手捂住嘴。
等等……手?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两条胳膊,又摆了摆白花花的两条腿。我万分感动,难道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心声,恩赐我离开这个枯燥无味的鬼地方了么?
很快我就适应了这副新身体,用这双胳膊腿游起来也不算太复杂。
我尝试着用各种奇怪的姿势操控着身体飞速的游动,许是过于得意忘形,撞上了一艘木舟。
一时间晕头转向,耳畔嗡嗡作响,浮出水面甩了甩脑袋。
“水鬼啊!”一声尖叫响起,仿佛近在身边。
水鬼?哪里有水鬼!?
吓得我顾不得头上传来的眩晕感,立刻钻进了水里。
水鬼水蛇什么的我最怕了。
“救命!”
“谁来救救我们家公子!他不会水啊!”
水面一时间乱哄哄的,我再次钻出水面,岸上一个人哭丧着脸大喊大叫,焦急地踱步。
原来是有人落水了,在水里扑腾,好不狼狈。
此处是一处野湖,荒郊野外的,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他。
我犹豫了一瞬,缓缓朝着那个身影游去,我从来没有与人交往过,难免有些害怕。
但是又转念一想,如今好不容易化成人形,这一定是老天爷对我的考验。
我坚定了救人的信念,游得更起劲了。
落水的人拍水动作越来越慢,渐渐没了声息,我不禁焦急起来。
快速地游到那人身边,他的脸色煞白,气若游丝。我担忧地拍了拍他的脸,他才缓缓地睁开一条缝隙看我。
他没说一句话,很快又晕了过去,我只好托着他往岸上游去,这人沉甸甸的,我游的很吃力。
终于快到岸边,突然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只箭穿透了我的肩膀。
我有些惊讶:原来我的血也是红色的,我还以为是绿色的呢。
随后才反应过来,转身想要看看是谁对我下此狠手。
那人站在船上,他的身影遮住了天上刺目的阳光,神色冷峻,缓缓放下手上的弓箭。他抬手,船上跳下来两个人,朝我游来,夺去了那个溺水的人。
早知道就不该相信两脚人。
我恶狠狠地瞪着那个身影,那两人携着溺水的人进了船舱,拿箭的人面无表情转身也进了船舱。
那艘船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湖面上。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我上了岸,忍着剧痛拔下箭,生起篝火。如今我已经不能在水里生活了,白天不过泡了一会,手指上的肉就皱缩了起来。
“咕咕——”
我揉了揉肚子,望着篝火上的鱼肉流口水。
嘿嘿,同僚啊同僚,这回轮到我吃你了。
一条烤鱼下肚,我心满意足地摸着肚皮叹道:“同僚吃起来比看起来好吃。”
吃饱喝足,我的伤口已经愈合一大半了,想来是继承了原先的天赋。
修成人形以后,我尝试打探四周的环境。走过大大小小的村庄,也尝试小心地与人交往。这才知道,天上飘着的叫云,长着翅膀会飞的,叫鸟。
除了那天遇见的人,我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个老妪,她的腿有些瘸,眼睛也有些看不大清了。
她告诉我,人是要穿衣服的,脚下穿着的叫鞋。
还愿意给我一套她孙女的衣裳。我这才知道,原来人也是有好人的。
她还说看我可怜,无依无靠的,要收留我,我当然拒绝了,比起一直与人来往相处,我还是更适合独来独往。
她独自一人孤苦无依,我提起她的家人,她叹了口气,语气淡淡:“都死了。”
一场瘟疫,她失去了家人和眼睛。我很同情她的遭遇,同时为了报答她,我也时常替她送来一些东西。
今天天气很好,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像往常一样,我躺在湖边的草地上晒着阳光,随后伸了伸懒腰,然后解下身上的衣服,一头扎进水里。
一旦离开水太久,我心里就不太舒坦。一天中大多数时间都呆在湖里,只有在这时候,我才会由衷地感到满足。
我潜入水里,上下游了个痛快,钻出水面时却与人撞了个面。
他支吾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记得他,他是那天那个被我救起来的人。
想起那天,我的伤口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不过我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甚至连疤痕也没有留下。
我抹去脸上的水,有些愠怒,打断他的话头,咬牙切齿道:“我记得你。”
他咿咿呀呀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你我我我地支吾半天。
我有些不耐烦,皱眉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捂着通红的脸,终于说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话,否则我还以为他是个傻子。
“你没穿衣服。”
忘了,我没穿衣服。我还不是很习惯穿衣服的感觉。
“抱歉。”
我想起人类很重视穿衣服这件事,于是双手一撑,翻身上了岸。
那人像见了鬼一样尖声跑走了,我暗自翻了个白眼,捡起地上的衣服依次穿好,再抬头四周看了看,他已经跑没影了。
我也懒得再理会他,自顾自的往山林深处走去。游了半天,我也有些饿了。
我爬上树,摘了一颗野苹果,一口咬下去酸的我龇牙咧嘴。连忙把它吐了出来,随手将果子抛了出去。
“诶呦!”
我听见动静,谨慎地从树枝间望去:还是刚刚那个人,一根刺藤拽住了他的衣裳,他伸手想去摘开,又被刺得龇牙咧嘴,脑袋上还沾着混着果汁的果渣。
他眼睛亮亮的,粲然一笑:“恩人!”
我跳下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是你。”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用袖子揩去脑袋上的汁水,讷讷道:“是。”
看着他笨手笨脚的动作,我有些忍俊不禁,走近了些,帮他把刺藤小心地摘下来。
“多谢。”他爽朗地笑了笑。
我稍微放下对他的芥蒂,回之一笑:“不客气。”
那人跟我介绍道,他叫程砚,还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他愿意叫我什么我就叫什么,那人有些死脑筋,偏要追问我姓甚名谁。
我被他吵得头疼,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没有姓名。于是思来想去,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小水。”
“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