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量(1 / 1)

外婆能靠着枕头喝小米粥那天,苏青晓在病房走廊接了个电话。是周鹤舟打来的,说他刚忙完店里的实习,问她什么时候回校。

“大概后天吧,外婆恢复得差不多了。”苏青晓看着监护室里外婆和沈山远说话的身影——沈山远正给外婆讲学校的趣事,外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那我等你回来,请你吃顿饭?就当……为你接风。”周鹤舟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

苏青晓顿了顿:“再说吧,刚回去可能要忙画展的事。”

挂了电话,沈山远正好从病房出来,手里拿着个空碗:“舅妈说让你进去陪外婆说说话,她刚才还念叨你呢。”他看见苏青晓对着手机出神,随口问了句,“谁的电话?”

“周鹤舟。”苏青晓把手机揣进兜里,语气很自然。

“是他啊”沈山远的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没多说什么“进去吧,别让外婆等急了。”

那天晚上,舅妈回家休息,苏青晓和沈山远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守夜。苏青晓从背包里掏出两本画册,一本是建筑速写,一本是水彩集。

“你画的紫藤,比上次又进步了。”沈山远翻到其中一页,指尖轻轻点在花瓣上,“这里的阴影用了赭石调白,比纯用灰色温柔多了。”

苏青晓凑过去看,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纸墨香:“你连颜料都能看出来?”

“看你画得多了,就记住了。”他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外婆下午跟我说,等她好利索了,让我们一起回去摘草莓。”

“她就是随口说的。”苏青晓的耳尖有点热。

“我当真了。”沈山远看着她,眼睛在走廊灯光下亮得很,“到时候我一定去。”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并肩翻着画册。偶尔有护士走过,脚步声轻得像羽毛。苏青晓突然觉得,这样安静的时刻很好——不用刻意找话题,也不用假装坚强,连空气里都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回A市的第二天,苏青晓在画室整理画具时,周鹤舟找了过来。

他拎着个纸袋,里面是刚买的热咖啡:“知道你爱喝这家的拿铁,加了半糖,跟以前一样。”他把咖啡放在画架旁,目光扫过画室——沈山远帮她钉的画框、洗干净的颜料盘、甚至连她常用的画笔都按粗细排好了序,整整齐齐的。

“看来有人比我还懂怎么照顾你。”周鹤舟半开玩笑地说,眼神却落在那些明显带着“他人痕迹”的细节上。

“沈山远帮了点忙,他人挺好的。”苏青晓递给他一把椅子,语气很自然,没觉得有什么需要回避的。

周鹤舟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个速写本:“这是我在国外画的速写,有几页画了那边的紫藤,跟你外婆家的不一样,你看看?”

速写本上的紫藤确实有异域感,花穗更长,颜色偏深紫。苏青晓翻着本子,想起小时候——那时候周鹤舟总抢她的画具,却会在她被别的小朋友欺负时,把自己的糖塞给她;他画画没她好,却总说“青晓画的紫藤最好看”。

“画得不错。”苏青晓把速写本还给他,“比以前进步多了。”

“为了能跟你有话聊,总得学点东西。”周鹤舟看着她,眼神里有她熟悉的认真,“青晓,我这次回来,除了实习,还有别的原因。”

苏青晓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低头假装整理颜料:“什么原因?”

“来看看‘老朋友’”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以前总觉得国外好,出去了才知道,惦记的不是风景,是人。”

他没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苏青晓捏着颜料管的手指紧了紧——这要是放在以前,她或许会心跳脸红,可现在,心里只有一种“原来如此”的平静。

“挺好的,我们是好朋友嘛。”她避开他的目光,指了指窗外,“我们学校的银杏好看吧,你这趟也不算白来。”

周鹤舟看着她刻意转移话题的样子,笑了笑,没再追问:“晚上有空吗?我订了餐厅,就我们两个,像小时候那样,聊聊天。”

“今晚可能不行,”苏青晓想了想,“沈山远说帮我改画展的标签设计,约了七点在图书馆见。”

这次她没说谎,沈山远确实前几天提过“标签排版可以更贴合紫藤主题”。周鹤舟的眼神暗了暗,很快又恢复自然:“那明天?明天总该有空了吧?”

“明天要去画材店补颜料,可能要忙一天。”苏青晓说得很坦诚。

她的拒绝很委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周鹤舟看着她,突然明白——有些东西真的变了,她提起“沈山远”时的自然,避开他目光时的坦然,都在说“我们只能是朋友”。

“好,那就等你忙完”他站起身,拿起速写本,“咖啡记得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周鹤舟走后,苏青晓才拿起那杯拿铁。咖啡还热着,是她以前最爱的口味,可现在喝起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想起沈山远昨天给她带的南瓜粥,温温的,不烫口,却能暖到心里。

傍晚去图书馆时,沈山远已经在老位置等着了,旁边放着两杯温水。“刚去接水,给你也带了一杯。”他把水杯推过来,“看你昨天整理画具时总皱眉,是不是眼睛累了?”

“有点。”苏青晓坐下。

“周鹤舟今天找你了?”沈山远状似不经意地问,手里的笔却顿了顿。

“嗯。”苏青晓翻着设计稿,突然笑了,“他还说,要请我吃饭。”

沈山远握着书的手指紧绷:“那……你去吗?”

“应该会去吧,毕竟是老朋友。”苏青晓抬头看他,发现他耳朵有点红,忍不住逗他,“怎么了?怕我被他拐跑啊?”

沈山远的脸瞬间红了,低头假装看书:“才没有,就是……觉得你最近挺忙的,别太累了。”

看着他慌乱的样子,苏青晓的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一下,暖暖的。她知道,自己对周鹤舟的疏远,不是刻意为之,而是真的不在意了——当一个人心里住进了另一个人,其他人自然就成了“朋友”。

沈山远帮苏青晓把最后一幅画挂上墙时,夕阳正透过画室的窗户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苏青晓蹲在地上整理散落的画钉,他刚弯腰想帮忙,手机突然响了——是辅导员在找他,他应了声“马上到”,转头对苏青晓说:“我去趟办公楼,十分钟就回来。”

“去吧,这里我能收拾。”苏青晓挥了挥手里的收纳盒。

沈山远抓起背包往外跑,刚拐过画室后的回廊,就撞见了周鹤舟,看见他,周鹤舟嘴角勾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同学。”

“陆学长。”沈山远停下脚步,礼貌却疏离。苏青晓提到他,语气里总带着点“旧识”的淡然,可他能感觉到,这人看苏青晓的眼神,不止是“旧识”那么简单。

回廊里很静,只有风吹过银杏树叶的沙沙声。周鹤舟靠在廊柱上,慢悠悠地开口:“听说这阵子,多亏你照顾青晓。”

“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忙应该的。”沈山远攥紧了背包带,心里有点警惕。

“朋友?”周鹤舟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笃定,“沈同学不用藏着,你看青晓的眼神,藏不住事。”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我得提醒你,我和青晓认识十几年,从穿开裆裤到现在,她的脾气、她的软肋,我闭着眼都能数出来。她小时候怕黑,我给她折过纸灯笼;每次换季她生病不舒服,我给她送暖姜茶——这些,你比得了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在炫耀一件独有的珍宝,每个字都在强调“我比你早”“我比你懂”。

沈山远的指尖掐进了掌心。他确实比不过,那些十几年的光阴,他没参与过,这是事实。但他抬眼时,眼神没半点闪躲,反而直视着周鹤舟:“周学长说得对,过去的十五年我没参与,这没什么好争的。但我知道她现在怕黑,会在画室备着手电筒;知道她被老师夸了会偷偷开心,却假装不在意;知道她画紫藤时,喜欢用钛白调高光,说这样像外婆院子里的光——这些现在的事,我比谁都清楚。”

他的声音很稳,没有周鹤舟那种自带的优越感,却带着一种“我在意的是当下”的坚定。

周鹤舟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现在的事?现在的事随时会变。青晓心软,你对她好,她自然会记着,但这不是喜欢。等新鲜劲过了,她总会想起谁才是最适合她的。”

“适不适合,不是靠认识多久决定的。”沈山远往前站了半步,气势不输周鹤舟,“就像她画紫藤,以前总爱用深紫,觉得沉稳,现在却喜欢加白,说这样更亮。人是会变的,喜好会变,在意的人也会变。学长要是真为她好,就该明白,她现在眼里的光,是对着谁亮的。”

他没说“对着我”,却字字都在说“不是对着你”。

周鹤舟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攥着手掌紧了紧:“沈同学倒是牙尖嘴利。不过我劝你别太自信,后来者想上位,没那么容易。”

“我没想‘上位’。”沈山远看着他,眼神清亮,“我只是想对她好,不管她最后选谁,至少让她知道,有人把她现在的样子,放在心尖上疼。”

说完,他没再停留,转身往办公楼走。背包带蹭过肩膀,带来熟悉的重量,就像他心里那份越来越清晰的在意——不用和谁比,不用急着证明,只要一步一步跟着她的脚步,让她慢慢看见就好。

周鹤舟站在回廊里,看着沈山远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突然感到一阵无力,似乎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他以为自己占尽了“先来”的优势,却没料到,有人能靠着“现在”的用心,硬生生杀出一条路。墙角的银杏花瓣被风吹落,落在他的鞋上,像个无声的提醒——有些东西,不是攥在手里就不会丢。

……

沈山远回来时,苏青晓正站在《紫藤》前发呆。画布上的光斑像跳动的碎金,她伸出手,指尖悬在半空,像是想触碰又收回。

“在看什么?”他放轻脚步走过去。

“在想外婆看到这幅画,会不会说我把紫藤画胖了。”苏青晓笑了笑,转头时看见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点乱,自然地抬手帮他理了理,“刚去办公楼,风很大?”

指尖碰到他额头的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沈山远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苏青晓也缩回手,假装整理画框的边角,耳根有点发烫。

画室里静了几秒,还是沈山远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含糊:“刚才……在回廊碰到周学长了。”

苏青晓的动作顿了顿:“哦,他来干什么。”

“我们聊了几句。”沈山远没隐瞒,却也没说具体内容,只是看着她,“他说……你们认识十多年了。”

“嗯,从小一起长大的。”苏青晓的语气很平静,“就像亲人一样。”

“亲人”两个字,像颗定心丸,沈山远心里的那点忐忑瞬间散了。他笑了笑,指着画里的竹椅:“这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外婆总爱在椅背上搭条针织衫。”

“我故意没画的,”苏青晓看着那处留白,“留着等外婆好了,让她自己添上去。”

两人并肩站在画前,没再提周鹤舟,也没说刚才的偶遇。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沈山远知道,苏青晓说的“亲人”,是认真的;苏青晓也能感觉到,沈山远没追问,是信任她。

傍晚锁画室门时,苏青晓摸了摸口袋,突然“呀”了一声:“忘带钥匙了,早上放在宿舍了。”

“我陪你回去拿。”沈山远立刻说。

“不用,宿舍离得近,我自己去就行。”苏青晓摆了摆手,刚转身,就听见他说:“我在画室门口等你吧,这里晚上有点黑。”

他没说“你怕黑”,却用最自然的方式,把关心藏在了话里。苏青晓看着他站在廊灯下的身影,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她点了点头:“好,我很快回来。”

往宿舍走的路上,她想起周鹤舟下午发来的消息:“你想去的画展我陪你一起,好吗?”她当时下意识回了“不用,我和朋友一起去”。那时候还没意识到“朋友”指的是谁,现在却清晰地知道——是沈山远。

有些人的存在,就像画里的光,一开始没觉得特别,慢慢才发现,所有的色彩都因为这束光,变得鲜活起来。

等苏青晓拿着钥匙回来时,看见沈山远正蹲在画室门口,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走近了才发现,是朵歪歪扭扭的紫藤花。

“画得不好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用脚蹭掉。

“好看。”苏青晓蹲下来,捡起他扔掉的树枝,在旁边补了片叶子,“这样就像了。”

两人蹲在地上,头靠得很近,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她的紫藤花香皂味,他的松木味,混在一起,像春天该有的味道。

远处的路灯亮了,把两个影子拉得很长。沈山远看着地上那朵一人画花、一人补叶的紫藤,突然觉得,刚才和周鹤舟的那番较量,其实输赢早就定了——真正的在意,从不是和谁比过去,而是能和身边的人,一起画好现在和未来。

而他和苏青晓的“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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