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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抵达·水泥森林(1 / 1)

三天两夜的颠簸,如同在炼狱里走了一遭。当绿皮火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伴随着一声嘶哑悠长的汽笛,缓缓驶入广州站时,车厢里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污浊空气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活气,瞬间躁动起来。

“到了!到了!”

“广州!广州站!”

“快收拾东西!别落下!”

人群像被惊醒的蚁群,爆发出巨大的嘈杂声。林蔓被人流裹挟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被推出了车厢。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时,一阵虚脱般的眩晕感猛地袭来,她踉跄了一下,连忙扶住冰冷的站台柱子才勉强站稳。

一股截然不同的、混杂着浓重湿气、尘土、汽油尾气和某种陌生植物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她。她下意识地扯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贪婪地呼吸着这相对“新鲜”的空气,尽管其中依旧夹杂着站台上人群散发的汗味和垃圾的酸腐气。

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巨大的穹顶下,人潮汹涌,比金川站拥挤百倍、千倍!各色人种、各种方言的呼喊声、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小贩的叫卖声、广播里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和听不懂的粤语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洪流,冲击着她的耳膜。目光所及,是数不清的高楼!它们如同巨大的、沉默的钢铁怪兽,拔地而起,直插灰蒙蒙的天空。玻璃幕墙在阴沉的冬日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巨大的广告牌闪烁着刺眼的霓虹,上面是衣着光鲜的模特和看不懂的洋文商标。远处,更高更密集的楼宇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连绵不绝的灰色山脉,压迫感十足。

水泥森林!这个词瞬间闯入林蔓的脑海。冰冷、坚硬、庞大、陌生,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这就是南方?这就是那个传说中遍地黄金、充满机遇的地方?巨大的落差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站在汹涌的人潮中,渺小得像一粒被风吹来的尘埃,茫然四顾,不知所措。背上那个瘪瘪的帆布包此刻显得如此单薄可笑,胸口缝着的那叠钞票带来的微薄安全感,在这片巨大的、轰鸣的钢铁丛林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靓女!住店吗?十元一晚!干净卫生!”一个皮肤黝黑、精瘦的男人操着浓重粤语口音的普通话挤到她面前,眼神像钩子一样在她身上扫视。

“找工作?电子厂!制衣厂!包吃住!工资高!”另一个举着简陋纸牌的中年妇女也凑了过来。

“坐车吗?去东莞!深圳!马上走!”

各种拉客的声音此起彼伏,无数只手伸过来试图拉扯她的行李或胳膊。林蔓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后退几步,紧紧护住胸前的帆布包,警惕地瞪着那些陌生的面孔。她听不懂大部分粤语,那些热情(或者说急切)的招揽在她听来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她避开那些伸过来的手,低着头,像一尾惊慌的小鱼,在汹涌的人潮缝隙中艰难穿行。终于挤出火车站那令人窒息的巨大穹顶,站在了站前广场的边缘。更广阔、更混乱的景象扑面而来:车流如织,喇叭声震天响;人行道上摩肩接踵,行色匆匆的人们穿着远比北方单薄鲜艳的衣裳;路边摊贩林立,热气腾腾的食物散发出陌生的香味,夹杂着汽车尾气的呛人味道;巨大的广告牌上,金发碧眼的女郎笑容灿烂,俯视着脚下这片混乱而充满生机的土地。

茫然和无助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她该去哪里?十元店?电子厂?制衣厂?那些招工的人可信吗?她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最终,她看到广场对面一条相对僻静些的小巷口,竖着一块歪歪扭扭的灯箱招牌——“温馨旅社,十元起”。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迈开沉重的双腿,朝着那块闪烁着廉价霓虹的招牌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走进那条狭窄、潮湿、堆满垃圾的小巷,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尿臊气扑面而来。巷子两边是低矮破旧的骑楼,墙壁上贴满了各种“牛皮癣”广告。几个穿着暴露、画着浓妆的女人倚在昏暗的门廊下,目光懒散而挑剔地打量着过往行人。

“温馨旅社”的招牌下,是一扇油腻腻的玻璃门。推开门,一股更浓烈的霉味、汗味和廉价香水味混合的气味涌了出来。逼仄的前台后面,坐着一个头发油腻、叼着烟卷的胖女人,眼皮都没抬一下,用夹着香烟的手指敲了敲柜台上一块写着“十元/铺,押金二十”的硬纸板。

林蔓从贴身的棉袄内袋里(钱缝在内衣里,但外面口袋放了些零钱),摸索出几张皱巴巴的十元钞票,递了过去。胖女人数也没数,随手扔给她一把系着脏兮兮木牌的钥匙,朝楼梯口努了努嘴:“三楼,307,大通铺。”

踩着吱呀作响、布满污渍的木楼梯上到三楼。走廊狭窄昏暗,墙壁上糊着发黄的旧报纸,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脚臭、汗酸和食物馊掉的恶心气味。推开307的门,一股更加浓烈的浊气差点将她熏得倒退一步。

房间里没有窗,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泡悬在屋顶,勉强照亮着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间。地上密密麻麻地铺着十几张草席和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薄褥子,几乎没有任何下脚的地方。十几个女人或坐或躺,有的在低声聊天,有的在啃着干粮,有的已经蒙头大睡。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汗味、脚臭味、劣质化妆品味、还有不知哪里飘来的食物腐败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实体。

林蔓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就是十元店?这就是她在南方落脚的第一站?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她,比筒子楼的寒冬更刺骨。她捏着那把油腻的钥匙,木牌硌着掌心。她找到角落里一张空着的、靠近墙角的草席,草席上只有一张薄得透光的、污迹斑斑的床单。她默默地将帆布包放在枕头的位子(如果那团发黑的棉花能算枕头的话),然后蜷缩着身体坐了下来,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

窗外,是广州城璀璨的、永不熄灭的霓虹灯火,将半边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昼。那些流光溢彩的光芒透过没有窗帘的、积满污垢的小气窗,吝啬地洒进这间肮脏污浊的十元店大通铺,在林蔓苍白而疲惫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她抱紧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巨大的城市轰鸣声透过薄薄的墙壁隐隐传来,如同巨兽低沉的喘息。在这片陌生的、冰冷的水泥森林边缘,在这散发着恶臭的十元店角落,她像一粒被风吹落的尘埃,开始了在南方挣扎求生的第一夜。孤独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脚踝,向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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