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色(1 / 1)

此刻乃是清晨时分,阳光虽刺眼但不燥热,萧野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每一步都踏在沙砾与心碎之上朝渔村走去。远处渔村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有一缕缕炊烟正在村头上飘扬,那熟悉的炊烟好似在呼唤着萧野……等等,炊烟?

他猛地停住脚步,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不是炊烟!那烟非常漆黑浓郁笼罩着整个渔村,并不是炊烟的青蓝色!

在这本该是准备早饭的时辰,整个渔村上空,死寂一片。没有孩童的嬉闹,没有渔民的吆喝,没有犬吠鸡鸣。只有海风呜咽着穿过空荡的屋舍,带来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焦糊与铁锈混合的气味。

那不是海水的咸腥,是血!浓重的、凝固的、死亡的血腥气!

一股寒意从萧野的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压过了身体的疲惫和悲痛。他发疯似的奔跑起来,冲向村口。

随即出现在萧野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人间地狱!

村口那棵熟悉的老榕树被拦腰折断,焦黑的断口狰狞。原本整洁的碎石小路遍布深坑和爪痕,泥土被翻搅得一片狼藉,染着大片大片暗褐色的污迹。几间靠近村口的茅屋完全坍塌,余烬冒着缕缕青烟。更可怕的是,地上散落着破碎的渔网、断裂的船桨,以及……一些难以辨认的、沾满泥污的衣物碎片。

萧野踉跄着冲进村子。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吞噬了他。

没有活人。

一具具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在路上、屋前、门槛边。有的被利爪撕开胸膛,内脏外露;有的头颅碎裂,脑浆迸溅;有的则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生生拍扁在墙上,血肉模糊……鲜血早已凝固发黑,将地面染成一片片恐怖的暗红。苍蝇嗡嗡地聚集着,贪婪地舔舐着这场盛宴。

恐惧和愤怒如同两条毒蛇,噬咬着萧野的心脏。他强迫自己辨认着那些熟悉的面孔:隔壁的王叔,总是乐呵呵的老李头,教他编渔网的张婶……昨天还鲜活的生命,此刻都变成了冰冷破碎的残骸。

“妖族……是妖族!”萧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这绝非人力所能为!那巨大的爪痕,那恐怖的破坏力,只有传说中的、更可怕的妖族才可以做到!难道是珊瑚海那只鱼妖的同伙?它们循着血腥味……或者,是冲着什么别的东西来了?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击中了他!

“阿妈——!”

他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自家那间位于村子边缘的小屋狂奔而去。恐惧让他忘记了疲惫,心中只剩下一个疯狂的祈祷:不要!千万不要!

小屋的木门早已碎裂成几块,歪斜地挂在门框上。屋内一片狼藉。桌子、椅子、简陋的陶罐……所有东西都被砸得粉碎。墙壁上布满了深深的爪痕,仿佛有巨兽在屋内疯狂肆虐过。

萧野冲进里屋。

光线昏暗,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他的母亲,那个病弱却总是温柔笑着的女人,此刻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布裙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沾满了暗红的血迹和泥土。她的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脖颈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撕裂伤。

萧野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悲鸣,眼泪却仿佛在昨夜的海水中流干了,只剩下眼眶撕裂般的灼痛。他爬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母亲冰凉的脸颊,却又怕亵渎了她最后的安宁。

“阿妈……阿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啊……”他声音嘶哑,破碎不堪,将额头抵在母亲冰冷僵硬的手背上,身体因巨大的悲痛而剧烈抽搐。

就在这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母亲紧握在胸前的、藏在破碎衣襟下的一个硬物。

他微微一怔,小心翼翼地掰开母亲那已经僵硬冰冷的手指。

那是一个铁盒子。

约莫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入手冰凉沉重。盒子表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只有一种历经岁月磨砺的哑光质感。盒盖紧闭,严丝合缝,只在中间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形状奇特的锁孔,不像是普通钥匙能打开的。盒子本身异常坚固,即使经历了屋内的破坏和母亲的紧握,也几乎没有留下明显的凹痕。

萧野将它捧在手心,铁盒冰冷的触感仿佛能刺入骨髓。难道这就是阿爸临终前反复强调的……阿妈保管的……很重要的东西?

他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拼死也要护在怀里的,就是这个打不开的铁盒子!

它是什么?里面装着什么?为什么阿爸阿妈都如此看重?这场突如其来的灭村惨祸,是不是……也和它有关?

巨大的疑问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悲痛。萧野紧紧攥着这个冰冷的铁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是父母用生命守护的东西,是这片死寂废墟中唯一的线索,是连接过去与未知未来的唯一桥梁。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破败的门框,望向外面死寂的村庄和远处茫茫的大海。父亲葬身鱼腹,母亲惨死家中,家园化作废墟,乡亲尽遭屠戮……所有的温暖与依靠,在一日之间被彻底碾碎。

冰冷的铁盒贴在掌心,那沉甸甸的重量,仿佛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它不再仅仅是一个盒子,它是血仇的烙印,是未解的谜团,是支撑他这具空壳不至于彻底碎裂的最后支柱。

他必须活下去。

他必须知道真相。

他必须……复仇!

萧野将母亲冰冷的手轻轻放回她的胸前,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盖住了母亲的脸。就近在院中给母亲挖了一个坟,将母亲妥善埋葬了。看着母亲已经变成了毫无生气的小土丘,萧野的心再一次遭到莫名的重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充满温暖、如今只剩死亡与破碎的家。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冰冷的铁盒贴身藏好,转身,一步一步,踏着凝固的血迹和破碎的瓦砾,走出了这座人间地狱。

朝阳也如血一般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废墟之上,孤寂而决绝。他的目标不再仅仅是“回家”,而是带着这唯一的线索,走向一个充满血腥、谜团与复仇的未知前路。身后是死寂的渔村,前方是吞噬一切的大海和深不可测的命运。铁盒的冰冷,如同复仇的种子,深深埋进了他破碎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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