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盐湖深处(1 / 1)

黑暗如同浓重粘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包裹着意识,没有光,没有形状,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窒息感在深处涌动。

林晚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脱离了躯壳,在一片混沌的虚无中沉沉浮浮。

沉重,黏腻,每一次试图挣扎清醒的努力都像在泥沼里徒劳地扑腾。

头痛!

那不再是寻常宿醉的闷痛,而是仿佛有根烧红的钢钎,狠狠贯穿着她的左右太阳穴,在颅腔里缓慢而残酷的搅动着。

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伴随着那钢钎的撕裂感,震得整个脑袋嗡嗡作响,牵扯着后颈乃至背部的神经都在疯狂抽痛。

一丝微弱的意志冲破了那粘稠厚重的黑障,艰难地撬开了沉重的眼睑。

视线模糊不堪,像隔着一层擦不干净的毛玻璃。

粗糙的木质房梁,在昏暗的光线下显露出模糊不清的扭曲纹路,光线来自高处一扇狭窄的小窗,透进来的天光发白发灰,了无生气。

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尘土味和某种东西轻微腐败后的酸朽气息,混合在一起,直往鼻腔深处钻,呛得人喉咙发紧。

“这里是……?”

林晚艰难地转动着沉重的脖颈,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拉扯着太阳穴,引来更剧烈的颅内抽痛。

她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下的褥子很薄,硌得骨头生疼。

房间不大,角落堆满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布满灰尘蛛网的杂物,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只模糊看到破旧的藤筐、歪倒的条凳,还有几捆干枯得像化石一样的秸秆垛子。

正对着床铺的中央,放着一张摇摇欲坠的陈旧木桌,积年的灰尘几乎覆盖了所有表面,只有桌沿附近一小块被磨得发亮的区域,仿佛有人曾无数次地握紧拳头狠狠砸在那里。

万籁俱寂。

窗外的世界像被一块巨大的棉被隔开了。然而,这绝对的静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几声清脆悠长的鸡鸣,嘹亮地穿透了简陋的墙壁,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随后,便是更远处隐隐约约的黄牛低沉悠长的“哞——”声,混杂着几只山羊“咩咩”的带着几分焦虑的呼唤。

再然后,一丝细弱却清晰的孩童嬉笑追逐的声音,裹着山风,隐隐约约地溜进耳朵。

她不是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监牢里。

头痛如同一把钝刀子,还在顽固地割据着她的感知高地。

林晚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虚软无力的身体,强忍着那排山倒海的眩晕感。

赤着的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泥土地面上,激起一阵寒意。她几乎是挪蹭着,一步一步挪到门口那扇糊着发黄草纸的板格窗前,窗纸不知被多少代烟熏火燎过,黑黄油腻。

刺啦!

她伸出手指,带着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焦躁和求证心理,狠狠戳破了那层污浊油腻的窗纸!

一个指头大小的窟窿出现。

林晚迫不及待地将脸贴上去,一只眼睛凑近那个小孔,用力地向外窥望。

视线穿透破损的窗纸,跃过低矮院墙歪斜的豁口,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景象!

她身处的地势似乎颇高,目光所及之处,视线竟毫无阻碍地向下绵延铺展。

那是一片巨大的、沉静而辽阔的、仿佛凝固了的银灰色湖泊!

不,那不是湖泊,没有粼粼波光,没有碧水荡漾。

整个巨大的盆地,像是被远古的巨神用一柄刻刀硬生生在大山的怀抱中挖掘出来的。

盆地的中心区域,是一望无际寸草不生的盐滩,呈现出令人心惊的灰白和浑浊的浅褐交织的斑驳色彩。

巨大的龟裂纹路,在广袤的“湖”面上纵横切割,形成无数诡异的几何图案。

靠近岸边较浅的区域,结晶的盐壳在初升的阳光照射下,折射出一种冰冷、干涩、带着死亡气息的微弱反光。

空气带着山风的微冷,却又同时饱含了一种无法回避的湿重咸涩气息,每一次呼吸,鼻腔和喉咙都感受到这股咸意,挥之不去。

目光由中心区域向外推移。

盐滩的外围,依附着山势,分布着一些破败低矮的泥墙房屋,简陋,杂乱,许多房子歪歪扭扭,墙壁斑驳龟裂,勉强维持着“房屋”的形状。

在这片灰败房屋簇拥的最中心,矗立着一座用巨大的青灰色盐岩垒砌而成的庙宇。

即使相隔甚远,那粗粝、厚重、充满蛮荒原始力量的建筑材质,也能清晰地传递出来,庙宇的形制古朴、线条笨拙、细节粗糙,与其说是庙,更像某种图腾崇拜的祭坛。

庙门前立着两尊石雕,具体形象看不清,但那模糊的轮廓传递出的是一种粗犷而阴郁的神性,绝非慈悲。

一条蜿蜒曲折的路勉强连接着远处两山之间一处极为狭窄的垭口——那应该是唯一通向外面世界的咽喉要道。

除此之外,便是连绵不绝的深褐色山峦,严密地将这片巨大的盐湖村落包裹其中,隔绝尘世。

整个村落,贫穷、荒僻、被遗忘。

空气中弥漫的咸涩气息,不再是海风的浪漫清爽,而是透着一种盐矿特有的、挥之不去的苦闷。

“这里的气息……是盐!”

“吱呀……”

身后,那扇老旧得让人提心吊胆的房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了。

门轴发出的干涩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极其刺耳,瞬间将林晚从那陌生而震撼的景象中狠狠地拽了回来!

如同受惊的兔子,林晚几乎是本能地原地弹开,后背猛地撞在冰冷的土墙上,扯得后脑勺生疼,刚才强行压下的剧痛和眩晕立刻卷土重来,眼前阵阵发黑。

她迅速地从袖中摸出那把随身携带的柳叶手术刀,冰凉的刀柄带来的触感沿着指尖神经直冲大脑,带来一丝微弱的镇定感。

她握着手术刀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刀尖微微颤抖着,正对着门口的方向。

那个身影走了进来。

光线透过小孔射入,恰好照亮了门口那一小块区域。

是他!

屠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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