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牙老汉的唾沫星子喷在姜尚脚前的泥地上，混着血丝凝成古怪的图案。姜尚盯着那图案突然笑出声，笑声里裹着山风的寒意：“杀官兵？你们这胆儿比朝歌城里的夜壶还肥。“他故意顿了顿，靴尖碾过地上的血迹，“可肥胆儿往往不经吓，就像去年冬天冻死在莱茵...呃，冻死在渭水边的野猪，看着壮实，捅一刀照样淌臭血。“
这话里的破绽没被任何人听出，瘦竹竿只顾着哆嗦，横肉大汉的冷汗已经浸透了破烂的皮袄。只有金牙老汉眼里闪过丝惊疑，大概在琢磨这老东西怎么对朝歌的事这么熟。姜尚心里明镜似的——刚才“夺梦“检索出的信息里，就有这黑风寨背靠商朝太宰的密闻，此刻正好拿来敲山震虎。
“好汉饶命！“金牙老汉突然噗通跪倒，金牙在晨光里闪着谄媚的光，“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就当我们是路边的臭狗屎，踩一脚都嫌脏了您的鞋...“
“嫌脏？“姜尚突然抬脚，正踩在老汉那只受伤的左膝上。老汉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冷汗顺着刀疤往下淌，在下巴尖凝成水珠。“我这人有洁癖，见了脏东西就得扫干净。“他加重脚力，听着骨头摩擦的咯吱声，像在欣赏某种乐器，“说吧，是谁让你们在这儿劫道的？“
武吉突然别过脸，柴刀在手里转了半圈。姜尚瞥见他耳根发红，心里暗笑——这憨小子还是嫩，哪见过这种阵仗。想当年他在莱茵联邦审讯间谍，手段可比这狠十倍，那帮硬汉最后还不是哭得像娘们。
“是...是梅伯大人...“金牙老汉疼得语无伦次，金牙都快咬碎了，“他说只要拦住往西岐去的...尤其是...尤其是从昆仑下来的老道，重重有赏...“
“梅伯？“姜尚心里一凛。这名字“夺梦“里有记载，是商纣王身边的红人，以酷刑闻名，据说能用铜柱烤活人。玄真长老和这等货色勾结，看来昆仑墟里的水比想象中还深。他突然觉得后脑勺一阵刺痛，像是有根冰锥正往里钻——“夺梦“又在过载边缘，那些关于梅伯的血腥记载像潮水般拍打着意识堤坝。
“师父！“武吉的喊声把他拽回现实。姜尚这才发现自己的指节已经泛白，竟在不知不觉间把老汉的膝盖踩出了血洞。他赶紧收脚，后腰的酸胀感瞬间涌上来，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昨晚回溯大脑的后遗症开始发作，眼前的景物都蒙上了层白雾。
“带他走。“姜尚扶着牛车喘息，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他瞥见草棚角落里堆着半袋粟米，还有个陶罐里盛着浑浊的酒，“粮食和酒也带上，别浪费。“
瘦竹竿这会儿倒机灵，抢在武吉前头去搬粟米，手指刚碰到麻袋就哎哟一声缩回手——原来麻袋上别着把小铜刀，刀鞘上刻着只展翅的玄鸟，正是商朝王室的徽记。姜尚心里冷笑，这梅伯倒真敢，连王室用器都敢给手下人用。
“师父，这老汉怎么办？“武吉踢了踢瘫在地上的金牙老汉，后者像条死狗似的哼哼着。
“废了他的腿筋。“姜尚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天气，“留条命给梅伯报信，就说我姜尚去西岐赴宴了，请他备好棺材等着收尸。“
这话吓得金牙老汉差点晕过去，屎尿顺着裤腿淌出来，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瘦竹竿手起刀落，动作快得不像个巫师，倒像个惯犯。姜尚看着他手腕翻转的弧度，突然想起议会里那个擅长暗杀的特工，也是这样的手法——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相同的肮脏。
一行人重新上路时，太阳已经爬过山头，把河水照得像铺满碎金。武吉赶着缴获的牛车走在前面，车轮碾过卵石路发出咕噜声，车里的孩子抱着个陶罐睡得正香，罐身上的鱼纹在阳光下闪着光。这是姜尚特意让武吉找来的，商周时期的陶器常有这种水纹装饰，据说能引来鱼群。
“他娘的，这破车比我家的纺车还颠。“瘦竹竿坐在车辕边揉着腰，怀里的硫磺粉袋硌得肋骨生疼，“我说老东西，咱们真要去西岐？听说周文王是个老古板，见了巫师就想烧死...“
“烧死？“姜尚靠在麻袋上闭目养神，嘴角勾着冷笑，“那你可得藏好你的硫磺粉。不过话说回来，被烧死总比被梅伯的铜柱烤成焦炭强。“他突然睁开眼，精光四射，“你刚才那刀挺快，以前是干什么的？“
瘦竹竿眼神闪烁，抓着骷髅吊坠的手指关节发白：“就...就是个跑江湖的，混口饭吃...“
“混饭吃需要会解牛筋？“姜尚的目光像淬了冰，“你那手法是朝歌刑房的路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这话像道惊雷劈在瘦竹竿头顶，他差点从车辕上滚下去，脸色白得像刚剥壳的笋：“您...您怎么知道...“
姜尚没回答。他调动“幻影“回溯听觉，捕捉着瘦竹竿加速的心跳，同时让“夺梦“检索相关信息。数据流在意识里飞速闪过，很快拼凑出真相——这小子竟是三年前从朝歌刑房逃出来的刽子手，因为私放了个要被处死的工匠，被梅伯下令追杀。
“那工匠是不是会铸剑？“姜尚突然问，声音轻得像耳语。
瘦竹竿的脸瞬间失去血色，怀里的硫磺粉袋啪嗒掉在地上：“你...你怎么...“
“我还知道他铸的剑能斩断青铜。“姜尚慢悠悠地说，看着瘦竹竿的眼神像猫戏老鼠，“那工匠现在在西岐，对吧？“这些都是“夺梦“刚从商朝密档里扒出来的，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系统虽然麻烦，关键时刻倒真管用。
山风突然变急，卷起地上的黄沙打在牛车上，发出噼啪的声响。瘦竹竿突然跪倒在车板上，额头磕得梆梆响，骷髅吊坠在颠簸中撞着车板，像在敲某种丧钟：“求大师救我！只要您能保住我和那老工匠的命，我这条贱命就是您的！“
姜尚看着他后脑勺那撮黄毛，突然觉得有点可笑。这世上的人啊，总是这样，不到绝路不低头，就像莱茵联邦那些资本家，只有破产了才会想起交税。但他没点破，只是淡淡道：“想活命可以，得拿出点真本事。你那硫磺粉，除了搞点小爆炸还能干嘛？“
瘦竹竿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能...能炼丹！还能造烟幕！当年我在刑房...呃，我在江湖上见过一种法子，能让烟变成各种形状，像龙像虎...“
“烟幕弹？“姜尚心里一动。这在现代是小儿科，但在冷兵器时代，绝对是大杀器。他突然坐直身子，后腰的酸胀感被这突如其来的兴奋冲散不少，“说说看，需要什么材料？“
“硝石、炭、硫磺...还得有竹筒...“瘦竹竿掰着手指头数，眼睛越来越亮，“只要有这些，我能造出能炸塌城墙的玩意儿！“
“吹吧你就。“横肉大汉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膝盖上的伤口用麻布草草裹着，走路一瘸一拐，“就你那点本事，能炸塌茅厕就不错了。“
“你懂个屁！“瘦竹竿立刻炸毛，抓起块石子就砸过去，“当年我在朝歌...“
“行了。“姜尚喝止他们，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口。那里的风打着旋，把黄沙卷成漏斗形状，像某种不祥的预兆。他调动“幻影“回溯视觉，看见山口那边影影绰绰站着些人影，手里的长矛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有埋伏。“他低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武吉，把牛车赶到左边的树林里，快！“
武吉虽然愣，但动作不含糊，一鞭子抽在牛屁股上。老牛吃痛，哞地叫着往树林冲去，车轮碾过树根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要散架似的。姜尚扶着车帮站起来，摸出那把锈迹斑斑的青铜匕首，刀柄上的裂纹硌得掌心发麻。
“是梅伯的人！“瘦竹竿突然尖叫，指着山口那些人的衣甲，“他们穿的是王室禁军的皮甲！“
姜尚的心沉了下去。连禁军都出动了，看来梅伯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他瞥了眼车里熟睡的孩子，突然觉得这趟浑水趟得太不值——为了个素不相识的小不点，把自己逼到了绝路。卢卡斯的理智在尖叫着要抛弃累赘，但姜尚残留的记忆里，却浮现出昆仑山巅那轮皎洁的明月，照得人心头发烫。
“师父，怎么办？“武吉握紧柴刀，指节发白，“要不我带着他们往东边跑，您趁机往西走？“
这憨小子居然想殿后。姜尚心里一暖，又觉得好笑——就凭这几下三脚猫功夫，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他突然想起“夺梦“里的军事理论，嘴角勾起抹狠笑：“跑什么？咱们有大礼要送给他们。“
他冲瘦竹竿勾勾手：“你的硫磺粉呢？还有那袋粟米，都给我拿来。“
瘦竹竿虽然一脸懵逼，但还是赶紧照做。姜尚接过东西，又让武吉把陶罐里的酒倒出来，混合着硫磺粉和粟米装进个破旧的皮袋里。横肉大汉看得直咋舌：“您这是要做什么？给他们送粮食？“
“差不多。“姜尚咬开袋口的麻绳，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不过是能开花的粮食。“他突然想起前世在军事演习里见过的手榴弹，虽然原理不同，但威力应该差不离。
禁军已经冲过山口，足有二十多人，手里的青铜剑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为首的是个独眼将军，甲胄上镶着宝石，看着比梅伯还气派。姜尚突然觉得眼熟，调动“夺梦“扫了一眼，果然——这独眼将军就是当年负责“凤凰之心“项目的军方代表，在手术失败后神秘失踪，没想到竟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荒谬感像潮水般涌来，姜尚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山风灌进他的喉咙，带着血腥味和硫磺味，像杯劣质的混合酒。他突然把皮袋扔向禁军，同时对瘦竹竿吼道：“用火折子！“
瘦竹竿手忙脚乱地掏出火折子，火星刚碰到皮袋的瞬间，姜尚突然调动“幻影“将肺部回溯至四十岁态，猛地吹出口气。那口气裹挟着灵力，像道无形的风，瞬间点燃了酒气。
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碎石和粟米像雨点般落下。禁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炸得人仰马翻，惨叫声、马嘶声混在一起，像支混乱的交响曲。独眼将军被气浪掀翻在地，甲胄上的宝石被炸飞，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铁片。
“走！“姜尚拽着还在发愣的武吉往树林深处跑，瘦竹竿抱着孩子紧随其后，横肉大汉扛着粟米袋断后。爆炸声还在身后回荡，震得树叶簌簌落下，像场金色的雨。
姜尚跑得飞快，膝盖的酸胀感被肾上腺素压了下去。他回头望了眼火光中的山口，突然觉得这具七旬老躯里，好像真的住进了两个灵魂——一个在算计着如何活下去，一个在燃烧着想要改变什么。这感觉很奇怪，像穿着两只不一样的鞋子，走得磕磕绊绊，却又异常踏实。
山风越来越烈，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像无数只追逐的蝴蝶。姜尚知道，这只是开始，前面的路只会更难走。但他不怕，卢卡斯的字典里没有退缩，姜尚的道心里也没有畏惧。
他握紧怀里的“道“字玉佩，突然觉得那冰凉的玉质里，好像也藏着团火，正随着他的心跳慢慢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