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的木门被撞得咚咚响，像有头蛮牛在外面撒野。姜尚背着手站在粮囤前，看武吉把最后一袋硫磺粉藏进草堆，阿戎抱着阿月缩在墙角，小手死死攥着块燧石，绿眼睛在昏暗里亮得像两簇鬼火。
“师父，要不咱从后墙跑吧？“武吉的柴刀在手里转得飞快，裤脚还沾着刚才处理瘦竹竿尸体时蹭的血，“那伙人拿着青铜斧，看那样子是真想把咱劈成肉酱。“
姜尚没回头，指尖在粮囤的麻布上划着圈。粗粝的纤维刮过指腹，让他想起莱茵联邦议会里那些议员的西装面料——同样是遮羞布，只是这里的更实在些。“夺梦“的虚拟屏幕在眼前闪着蓝光，上面正推演着外面的局势：三十七个卫兵，二十六个拿着青铜兵器，十一个扛着火把，领头的是个豁嘴巫祝，腰间挂着串人牙。
“跑？往哪跑？“姜尚从粮囤上揪下根草茎，叼在嘴里，“后墙那边埋着西戎人的眼线，你想让咱们被前后夹击？“这话是“夺梦“刚分析出来的，瘦竹竿临死前踩过的那片地砖，下面是空的，藏着至少三个暗哨。
武吉的脸瞬间白了，柴刀差点掉在地上：“那...那咋办？跟他们拼了？“
“拼？“姜尚笑了，吐掉草茎，“你这柴刀能劈开青铜甲还是能砍断锁链？“他突然压低声音，“去把那桶桐油搬过来，再找些干麦秸。“
武吉虽然纳闷，还是乖乖照做。桐油桶刚放在地上，就听见外面传来豁嘴巫祝的嚎叫：“妖道姜尚！藏匿妖兽，盗窃王粮，还敢私通西戎！再不出来受死，老子就放火烧了这粮仓！“
这话刚落，就有人往门缝里塞火把，火苗舔着木门，发出噼啪的声响。阿月吓得哇地哭了，阿戎赶紧捂住她的嘴，小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姜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豁嘴是真敢烧啊。他突然想起“夺梦“里的消防知识，嘴角勾起抹冷笑。“武吉，把桐油往粮囤顶上泼。“他脱下麻布袍，蘸了些桐油，又在麦秸堆里滚了滚，活脱脱个火人模样。
武吉吓得脸都绿了：“师父！您疯了？这可是粮食！烧了咱们都得被砍头！“
“少废话！“姜尚踹了他一脚，“让你泼你就泼！出了事我担着！“
武吉咬咬牙，抱起桐油桶往粮囤顶上泼。金黄色的油液顺着麻布流淌，在昏暗里泛着诡异的光。外面的卫兵见状，哄笑着喊得更凶了，还有人往里面扔石头，砸在粮囤上咚咚作响。
姜尚深吸一口气，突然对阿戎说：“把你妹妹的眼睛蒙上。“等小姑娘乖乖照做，他突然抓起根沾了桐油的麦秸，凑到武吉手里的火把上。
火苗“腾“地窜起来，舔着他的麻布袍，却没烧到皮肉——他悄悄用“幻影“将皮肤回溯到能量态，火焰只能燎到表面的油脂，伤不到内里。这招极耗灵力，才几息功夫，他就觉得头晕目眩，像被抽干了骨髓。
“开门！“姜尚大吼一声，声音在火光里震得粮仓嗡嗡响。武吉愣了愣，赶紧去拉门闩。木门刚开条缝，外面的卫兵就举着兵器冲进来，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个浑身是火的老头，手里举着根燃烧的麦秸，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妖...妖怪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卫兵们顿时乱了阵脚，青铜斧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巨响。豁嘴巫祝举着桃木剑想上，却被姜尚一把抓住手腕。
“你说我私通西戎？“姜尚的声音像淬了冰，火苗在他脸上跳动，映得眼睛红得吓人，“那你说说，西戎祭司给你的那袋黄金，藏在你家炕洞里第几块砖下？“
这话是“夺梦“根据瘦竹竿的记忆碎片推演出来的，没想到真中了。豁嘴巫祝的脸瞬间白了，桃木剑当啷掉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鸭。
卫兵们见状，看豁嘴的眼神顿时变了。私通西戎可是死罪，这巫祝居然敢贼喊捉贼？
姜尚趁热打铁，突然往旁边的空地上扔了个火把。刚才泼在那里的桐油瞬间燃起大火，火光里竟映出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是他让武吉用麦秸扎的草人，穿着西戎的服饰，看着就像藏在粮仓里的奸细。
“你们看！“姜尚指着草人，声音在火光里回荡，“这才是西戎的奸细！被我当场抓住，还想放火烧粮嫁祸于我！“
卫兵们哪里见过这阵仗，纷纷跪下来磕头，嘴里喊着“国师饶命“。刚才还嚣张的豁嘴巫祝，被两个卫兵反剪着胳膊，脸憋得像紫茄子，嘴里胡乱喊着“不是我...是他陷害我...“
姜尚没理他，只是对武吉使了个眼色。那憨货心领神会，悄悄往草人堆里扔了把硫磺粉。“轰“的一声，黄烟滚滚而起，草人在烟雾里扭曲燃烧，看着竟像真的在挣扎哀嚎，吓得卫兵们连连后退，不少人裤裆都湿了。
“把这奸细带下去。“姜尚挥挥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交由西伯侯发落，查查他背后还有多少同党。“
卫兵们如蒙大赦，拖着豁嘴就往外跑，连掉在地上的青铜斧都忘了捡。武吉赶紧扑上去灭火，阿戎也松开捂着妹妹眼睛的手，小脸上满是崇拜地看着姜尚。
火被扑灭时，粮仓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三分之一的粮囤化为灰烬，地上的焦黑里还能看见几粒烧焦的麦种，像一颗颗死去的眼睛。姜尚看着眼前的狼藉，突然觉得一阵空虚。
这场戏演得太成功，成功到连他自己都快信了。可烧掉的粮食是真的，那些即将饿肚子的百姓也是真的。卢卡斯的理智告诉他，这是必要的牺牲，可姜尚残留的良知却像根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师父，您真棒！“武吉凑过来，脸上沾着烟灰，笑得像个傻子，“那豁嘴被拖走时，腿软得像面条，估计是吓破胆了。“
姜尚没接话，只是蹲下来，捡起粒烧焦的麦种。外壳已经碳化，轻轻一碰就碎了，露出里面干瘪的胚芽。他突然想起“夺梦“里的话：“文明的火种，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武吉，去把能抢救的麦种都收起来。“姜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哪怕只剩一粒，也得留着。“
武吉虽然纳闷，还是乖乖照做。阿戎抱着阿月走过来，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不哭了，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姜尚，小手指着他的肩膀：“火...不疼吗？“
姜尚这才想起“幻影“还维持着能量态，赶紧收回灵力。皮肤瞬间传来火烧火燎的疼，低头一看，麻布袍下的皮肉已经红肿起泡，像块烤坏的猪皮。
“不疼。“他摸了摸阿月的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些，“我是神仙啊，神仙不怕火。“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从怀里掏出块东西塞进姜尚手里。是半块烤红薯，还带着体温，上面留着小小的牙印。“给你吃。“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块棉花糖。
姜尚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眼眶竟有些发热。他多久没被人这样真诚地对待过了？在莱茵联邦，每个人接近他都带着目的，要么是为了权力，要么是为了财富，像这样纯粹的善意，比钻石还稀有。
“谢谢。“他把红薯掰了一半递给阿戎，又给了武吉一块，自己留了最小的那块。甜丝丝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熨帖着空荡荡的胃袋，也熨帖着那颗被权力欲望包裹的心脏。
外面传来马蹄声，是姬叔度带着人来了。姜尚看着他翻身下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心里突然觉得很累。这场权力的游戏，他才刚刚开始，就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老先生，您没事吧？“姬叔度快步走进来，目光扫过烧毁的粮囤，眉头皱得紧紧的，“这是...怎么回事？“
“小事。“姜尚把最后一口红薯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灰，“抓了个西戎奸细而已。“他没提自己放火的事，也没说豁嘴巫祝的冤屈——在权力场上，真相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让别人看到什么。
姬叔度显然明白这个道理，没再多问，只是拍了拍姜尚的肩膀：“父王听说您出事了，特意让我来看看。他说...明天要亲自跟您讨论改良农具的事。“
姜尚的眼睛亮了。来了。他要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抬头望向窗外，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烧毁的粮仓在晨光里像座黑色的墓碑，却又在灰烬深处，藏着几粒幸存的麦种，像一颗颗等待破土的希望。
灵力在体内缓缓恢复，像雨后的溪流，带着泥土的芬芳和生命的气息。姜尚攥紧了手里的焦黑麦种，突然觉得，这场戏，他不仅要演下去，还要演得更精彩。
毕竟，他可是要在这个时代，种下属于自己的种子的人。无论是权力的种子，还是文明的种子，都得扎下根，发了芽，才能在这乱世里，长出片属于自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