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烟机最后一声嗡鸣消散时，刘晚正把最后一盘蒜蓉西兰花端上桌。白瓷盘边缘还沾着几点翠绿的汁液，她下意识地想拿抹布擦，手腕却被婆婆王秀莲猛地攥住。
“擦什么擦，男人都要上桌了。”王秀莲往围裙上蹭了蹭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早上择菜的泥，“你把这盘端到厨房去，再拿两个搪瓷碗出来。”
刘晚愣住了。客厅的红木圆桌已经摆了五道菜，红烧鱼的酱汁正顺着盘沿往下淌，张磊和他爸张建国已经坐在主位上抽着烟，烟圈慢悠悠地飘到天花板上。
“妈，今天不是说好了一起吃吗？”她记得昨天收拾婚房时，张磊还搂着她的腰说：“我家没那么多规矩，你别担心。”
王秀莲眉毛一挑，嘴角的皱纹挤成个疙瘩：“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女人家凑在厨房吃自在。”她伸手把西兰花往旁边拨了拨，盘子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当姑娘时在家，不也是等你爸吃完了才动筷子？”
刘晚的手攥紧了盘子边缘，瓷面冰凉硌得指节发白。她妈是中学老师，家里吃饭从来都是一家三口围在小方桌前，有时她爸还会给她妈夹块排骨。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声音有点发紧，“我们刚结婚……”
“刚结婚就更得懂规矩！”王秀莲突然拔高了嗓门，张建国的烟在指尖顿了顿，张磊慌忙掐了烟站起来：“晚晚，你听妈的，先去厨房吧，啊？”他想去拉她的手，被刘晚躲开了
“张磊，你昨天怎么跟我说的？”她看着丈夫，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眼神飘向他妈：“妈年纪大了，你别跟她计较。就这一次，啊？”
厨房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刘晚把西兰花倒进两个豁了口的搪瓷碗里，听见客厅传来碗筷碰撞声和王秀莲的笑：“还是我儿子有福气，娶个会做饭的。”
她靠着灶台站了会儿，瓷砖的凉意透过薄薄的拖鞋渗上来。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了一下，是闺蜜发来的：“新婚第一周，没被婆婆刁难吧？”
刘晚咬着唇打字：“没事。”发送键刚按下去，客厅的门“吱呀”开了，张倩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新做的指甲在灯光下闪着亮粉色。
“嫂子，我妈让我来拿瓶醋。”张倩的目光在碗柜上扫了一圈，突然停在最上层的青花瓷碗上，“哟，这碗挺好看啊，新买的？”
那是刘晚的陪嫁，她妈特意去景德镇挑的，说以后盛汤好看。
“别动那个。”刘晚伸手想拿下来，张倩却抢先一步够到了，手指在碗沿上捻了捻：“让我看看嘛，小气什么。”
话音未落，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青花缠枝纹在白瓷砖上裂成蛛网，像刘晚突然揪紧的心。
“哎呀！”张倩往后跳了一步，拍着胸口，“真不好意思啊嫂子，我不是故意的。”
王秀莲闻声进来，一眼就看到地上的碎片，劈头盖脸就骂：“败家娘们！刚进门就摔东西，是不是想咒我们家？”她指着刘晚的鼻子，唾沫星子溅到她脸上，“这碗多少钱？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不想好好过日子！”
“不是我摔的。”刘晚的声音在发抖，“是张倩……”
“你还敢怪我女儿？”王秀莲猛地推了她一把，刘晚踉跄着撞到水槽，后腰磕在不锈钢边沿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妈！”张磊跑了进来，看到地上的碎片和他妈通红的脸，皱起了眉。王秀莲立刻抹起了眼泪：“儿啊，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刚进门就摔碗，还顶撞我……”
张磊蹲下去默默收拾碎片，手指被锋利的瓷片划了道口子，血珠立刻渗了出来。刘晚想递纸巾，却看到他抬头对自己说：“晚晚，算了，一个碗而已。”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那碎片一样扎进刘晚心里。她看着他把碎瓷片一片片捡进垃圾桶，看着王秀莲拉着张倩出去时还回头瞪了她一眼，看着厨房的门在面前缓缓合上。
油烟机的灯还亮着，照在空荡荡的灶台和那碗没动过的西兰花上。刘晚慢慢蹲下去，手指抚过地上残留的瓷粉，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口。
客厅里又传来笑声，张倩大概在说什么笑话，王秀莲笑得格外响。刘晚摸到围裙兜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闺蜜的消息又弹了出来：“不行就回娘家住两天，别委屈自己。
她对着屏幕眨了眨眼，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碎瓷片上，晕开一小片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