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当然清楚裴徹为什么惊讶。
想必他也没想到自个儿这么快又会回到这里吧?
云昭心中也是苦闷。
她无奈地冲裴徹作揖,默默到中堂拜垫面壁去了。
裴徹看着那自觉的背影,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末了,竟从这料峭的背影中品出几分同道中人的味道。
裴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后来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云昭没好意思说,摆摆手不吱声。
结果她这样反而激起裴徹的好奇:“按理说,公主既然默许你出去就不会再反悔,不说保你一辈子平安,至少最近几天不会让你回来。所以,得罪静姝了?”
裴徹一边烤鸡一边若无其事的询问。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有多熟,实际上却是他俩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说话。
云昭本不想理,但架不住裴徹一直问啊。
想到裴徹那一整晚源源不断丢过来的小木头碎,只怕他本身就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若她真不回答,估计这一晚都得在质问中度过,这如何得了。
云昭只能认命开口:“今夜暮食我与大郎君起争执,扭打到一块,宋掌事便让我来这领罚了。”
云昭不说还好,话说完裴徹眼睛都瞪大了几分:“你和玉澄打架?吹死牛!”
云昭无奈:“若是骗您,我今夜也不会出现在这了。”
裴徹咧嘴:“那你胜了还是败了?”
云昭仔细思考了一下:“平局吧。”
裴徹挑眉,俨然没想到。
他上下打量云昭:“看不出来,你这小鸡架子还有点能耐。”
“……”云昭。
“不过你不要骄傲,玉澄本就是个爱着粉黛装娘们的,你跟他打平局也正常。”
“……”云昭。
裴徹哪只眼睛看出她骄傲了?
她明明后悔死了。
若不是这样,今晚好歹有个高床软枕躺一躺。
而今,只能再次在这中堂过夜……
就在云昭唉声叹气时,突然,一只鸡腿递到了她的面前。
不知什么时候,裴徹竟然拎着烤鸡进来了。
裴徹的身材高大,往她面前一站,把所有的光都遮住了,像极了一座大山。
不过这座大山却没把她压死,而是出奇的友善。
“今夜没顾得上用饭吧?赏你的,就当打玉澄的奖励。”
“???”云昭一脸愕然。
什么情况?
敢情这继子和养子不合?
外头倒是没听说。
不过转头一想,好像也合理。
辰朝文官至上,今上也偏袒文臣忌惮武将。
百姓更是几乎将大兵与山匪视为一丘之貉。
这样的背景之下,一心追求仕途的玉澄自然看不上军营里混的裴徹。
两人有龃龉……也正常。
从玉澄能肆无忌惮地开宴会,在公主院落冲她发难就能看出玉澄在府邸应该比裴徹受宠。
想来这些年,裴徹没少被玉澄阴。
所以知道他吃瘪,裴徹才会如此高兴。
本来,云昭应该拒绝的,不说二人有多熟,至少在中堂吃烤鸡也不合适吧。
但云昭从汝南到建康已然吃了几天馍馍,到了玉府这两日也都是干粮糕饼。
她肚子油水早就被刮没了,此时哪里受得住烤鸡腿的诱惑?
云昭的手不争气地伸了出去。
不得不说,裴徹的烤鸡做的简直绝了。
鸡皮橙黄酥脆,鸡肉又香又嫩。
更为难得的是在这上面竟然还有西域佐料。
要知道自打苍梧江以北被铁勒汉占领,辰朝屈居苍梧江以南,去西域的路完全被截断了。
在辰朝,西域制品,尤其是佐料等全都成为稀罕物。
别看士族们嫌弃其味道腥重与名仕清流身份不符,故而饮食多为清淡。
实际上也是因为他们弄不到啊……
而裴徹竟然有这些!
在云昭眼里,旁的不管,这才是传说中的富裕!
云昭身体比灵魂更诚实,默默转身背对天地君亲师吭哧吭哧大快朵颐起来。
裴徹看他终于有了点男子汉气概,满意地坐下,还顺道把新丰酒递来。
“要不要?”
“呃……”云昭摆手:“明日,还要当值。”
裴徹撇了撇嘴:“你不是在文书阁坐冷板凳么,睁眼坐一天是坐,闭眼坐一天也是坐,有何大碍。”
云昭一时语塞。
不过酒是真不能喝的,味道重不说,若酒后胡言乱语怎么办。
故而,云昭正儿八经开口:“虽然是冷板凳,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还是得拿出应有的态度。”
“嗤,迂腐。”
裴徹没再搭理她,愉快地自己享用新丰酒去了。
至于剩下的那半只烤鸡,自然也没再给她。
云昭虽然眼馋,也没好意思再开口要。
这一晚,因着她与玉澄打架,正好对了裴徹的胃口,于是乎她再偷懒睡觉时,裴徹破天荒的没有叫醒她。
只不过,云昭在辗转反侧之间,依稀还能看到他在青帐里不断削着弓弩。
云昭睡的迷糊,只撇了撇嘴。
心道这大哥可真奇怪,黑灯瞎火削什么弓弩,眼睛坏了有他后悔的。
不过到底是别人的事儿,云昭没管,转身继续睡了。
……
转眼,天亮了。
云昭在偏间简单洗漱,出来便看到玉攸宁的心腹丫鬟出现了。
“云书郎,女郎命我来送朝食。”
云昭受宠若惊,默默看了一眼青帐,此时青帐里鼾声正起,想来裴徹刚睡不久。
云昭不敢吵醒这位武力高强的“狱霸”,她冲婢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带着婢女到了中堂最边缘,也就是距离青帐最远的地方。
“有劳了。”
婢女自然知道云昭在怕什么,她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般又怂又没用的云书郎,也不知女郎到底看上他什么。
云昭不知婢女心里所想,乐呵呵地打开食盒。
里头仍旧是昨晚吃过的三个糕点。
云昭默默叹气,算是真切知道了一件事儿,士族虽富裕但饮食确实单一。
不过云昭也没有挑剔的资格,这些食物外头庶民做梦都吃不到呢。
结果咬第二个糕饼时,猛然感觉到里面有异物。
云昭微微挑眉。
她不确定地看了婢女一眼,婢女却仍旧淡定,甚至还有意无意挡住外头。
云昭当即明了,这是玉攸宁有话要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