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宋妙岩又打架了。
宋妙岩把手机扔在床上,眼泪直流,周兰看不下去,“这是你姐!你一天天做些事情真的很过分。”
周兰是本地人,家在出租屋前,隔了一个过道,和宋妙岩同龄。
宋妩岁拿上手机,爬上床背对着她们。
周兰:“你今天晚上和我睡,不要回来了。”
宋妙岩抹着眼泪,从衣兜里掏出几张零钱放在桌上,“今天的菜钱。”
“不稀罕。”宋妩岁恶狠狠地。
宋妙岩还想说话,周兰揽着她的手臂,“不要管,一天倔成个牛脾气。”
两人向外走,宋妙岩的声音从来都细小,只听见周兰恨铁不成钢,“饿不死她的,你不要操心这个。”
宋妩岁跳去,用力摔门。
“你看这脾气,现在不治她,以后要吃亏的。”
宋妩岁听见这话,把桌上的钱摔在地上,踩了两脚。还吃亏,她连饭都不吃,她要饿死自己,提前通知爸妈过来收尸。
她不翻通讯录的名单,记性好,喜欢重新按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
“喂……”妈,宋妙岩又打我,我们两个八字不合,她天天和周兰拧在一起,她不写作业。一吵架就会哭,他们都说是我的错,又不是谁哭谁有理。我想下个星期去邱鸣家,你们知道邱鸣的,这边上课好简单,只是太粗心,会选错……
宋妩岁刚开口,眼泪都要掉下来。男人暴怒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面传来,满是电磁杂音。
偶尔有几句女人的声音。
沉默,宋妩岁又开始沉默,明明已经要流泪的眼睛顿时干涩无比。
她听不清老爸骂骂咧咧说什么,也不知道老妈的那几句话是什么?两人合作好像念什么咒语,让她再也不想打电话。
和他们,和所有人。
怀着最期待的情绪,隔着电话,对方因为她的来电生气,敷衍或者被挂断。
她讨厌这种感觉。
只在电话最后听见苏故说,“幺儿,我们这段时间太忙了,累了三四天现在才得觉睡。”
“哦。”
“我挂了?”
宋妩岁挂掉电话,打开手机,扣掉电池,不能打电话的手机拿来做什么?宋妙岩讨厌她,爸妈不要她。
她穿上衣服,穿好鞋袜,钥匙都没带,门也不关,这是个线索。她打算去马路中间等一辆大车闯死自己。她要像电视里那样用自己的死惩罚他们愧疚,让他们悔恨终身。
这个讨厌的世界。
平时的车那么多,今天看不见一辆摩托。宋妩岁上面走走,看见陌生的建筑和环境又返回,左边走走,走到她以为的尽头,右边也走到她划分的界限。她往下走,人家变少了,路边上还立着小镇的蓝色牌子。
人要做成一件大事,天时地利人和。
老天不帮她,现在都看不见一辆车。
她坐在路边,石子硌得屁股疼,但是都无所谓了。想了想,她不打算死了,过了想死的劲了,只不过没力气再有什么动作,回去的力气都没有。
心慌慌的,手脚瞬间出汗,眼前也冒出很多小金色虫子,感觉太难受了。
宋妩岁有强烈的感觉,如果这个情况持续很久到明天早上,她真的会死。
她现在已经不想死了,有点慌,但也看的开,都是缘分,都是命。
天大亮,寂寥却早早地渲染大地,此时的风在阴云下微微一阵。
都说她脾气不好,做事冲动。她已经在改了,但这件事宋妩岁不会和任何人说的。承认别人的评价是很不得了的一件事。
要是有个路人走过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即使很难受,全身乏力,她也会说不用。她最害怕别人说她弱。
岔路上来两个人,一个黄毛,另外一个安安静静地听黄毛手脚并用比划着什么,也笑着回应,逗得黄毛哈哈哈大笑。
熟悉的味道。
宋妩岁摇摇晃晃站起来,屁股上的黄灰都没拍,就站在两人的必经之路。
张寒迟的激情演讲戛然而止,姜惊走得很慢,轻踢着脚边的石子,衣角却感受到阻力。
看见宋妩岁,男生愣了愣,试探性地打招呼,“你好啊。”
想起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人家,宋妩岁就膈应得慌,她拉不下脸,但是她呼吸真的很不稳,怕死。
“谁啊?”
张寒迟拱出脑袋,看见一张煞白的脸。
“你怎么了?”
姜惊也看得见女生状态不对劲,额头冒着细汗,嘴唇都苍白了。
宋妩岁感觉到头皮连着脸开始麻木,找不到发声的感觉,“我……我好像要死了。”
张寒迟眼睛顿时大了一倍,姜惊用眼神示意。
她拽着姜惊衣角不敢放开,用了很大的力气,现在她只要走一步就能摔倒。
姜惊和张寒迟把人扶到路边,衣角还是被拽住。
“吃饭没?”
“吃了。”
姜惊有种直觉,“真话吗?”
宋妩岁不说话了。
他就知道。
“你这是低血糖,不会死的。这里离我家不远,家里有瓶橙汁,我去拿。”
姜惊说完话,宋妩岁还是没有松手。
他转头,“哥,麻烦你跑一趟。”
张寒迟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转身就跑起来。
宋妩岁坐在路边的草丛上,她感觉心跳特别特别快,跳得她想吐。
姜惊蹲在边上,“是不是很难受?”
怎么能有人说话这样慢慢的,让人听了着急,急得想哭。
风吹进眼里,宋妩岁沉着声音,“嗯。”却带的有鼻音。
“也要吃饱饭才有力气难过啊。”姜惊说完,手已经递纸巾在宋妩岁面前。
但是这句话在宋妩岁耳朵里却好像不可置信的事,她仰着头,看见姜惊白净的脸,“我没有难过。”
“嗯,你说的对。那我们先把脸上的汗擦掉,好不好?”
温柔。
她以为小说里写的温柔只是强行给主角增加魅力的虚假词,是凭空捏造的形容词。这是第一次真切体会到原来真的有。
现在姜惊就在身旁,稀世不可遇。
与此同时,刚才电话里听不清的怒吼,此时在记忆里,现在的耳边无比清晰。
“你们怎么回事?!天天抱着这个电话打!”
“老子们时间太多了是不是?!”
“哎呀,你是骂啥子?讲不到不要讲。”
“就你会护,说两句说不得。老子这里一天忙得要死,打电话屁事不得!几天不得觉睡,好不容易得睡两分钟,这电话又打过来了。”
“这小丝儿些,一点都不会体谅老子们辛苦!”
“睡你的觉,我来讲,我来讲。”
“老子送她们是过去读书的,不是送她们打电话的!”
“请你睡觉!”
“喊她们不得钱再打过来……”
宋妩岁静了两秒,松开拽着姜惊衣角的手,接过纸巾,她把脸埋在展开的纸巾里,鼻尖开始泛酸。
“我叫宋妩岁,岁岁平安的岁。”
说完,眼泪一串串涌出。
她就说很讨厌姜惊吧,没说两句话,她就开始哭。和宋妙岩打架她没想哭,被别人指责她没想哭,打电话被骂她也没想哭。
这个讨厌的人有神奇的力量,从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眼睛酸酸的,她想说她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想爸妈了,但爸妈好像不想她,还讨厌她。她在嘴边想要表达的想念,在听见吼声的那一刻变成石头捆绑她最想说话的一起沉入很深很深的地方。
爸爸的暴躁,和宋妙岩的战火,与姜惊身上的气息截然相反。
姜惊,一个不属于宋妩岁认知范围的存在。
但是她不可以哭,所以情绪到顶峰的时候,宋妩岁也只是肩膀抖了几下,就捏着纸巾擦额头上的汗。
“我记得你,姜惊。”
张寒迟还带了一次性杯子,等宋妩岁缓过神来,天微暗。
两个男生有送女生回去的想法。
宋妩岁连忙摇头加摆手,“不不不,不用了,被租房子附近的人看见,会告诉我爸妈说我和男生玩,我会被打死的。”
姜惊:“我们是出来拿快递的,快递站在学校旁边,顺路。”
张寒迟顺势点点头,“对。”
宋妩岁还是觉得不妥。
姜惊笑着,“不会同路的,你走路这边,我们走路的那边。”
“今天谢谢你们。”但她没钱请他们喝奶茶。
“不客气,我热心肠。”张寒迟太有成就感了,救人一命了。
“再不走,快递站就要关门了。”
宋妩岁走得不快,边走边停。对面一直在走但走得很慢,偶尔听得到黄毛的哈哈大笑。
姜惊和黄头发的男生走在一处,确实两个画面,好像森林里突然看见了一棵最标准的树,其他的树不是树,花不是花。
“你跑哪去了?”
“没去哪。”
宋妙岩手里提着塑料袋子,“这是给你的。”
带子里面是两个小蛋糕。宋妩岁看了看袋子,又看宋妙岩,不知道哭了多久,现在天都黑了,也能看见那双眼睛还没消肿。
怪不得她总是欺负宋妙岩,要是谁打了她,她一定要打回去的,才不会吃点好吃的,还惦记对方。
“我不要。”
“很好吃的。”
这是她做错了,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宋妙岩的好处。
“你自己吃。”
“这是周兰买的,我已经吃了,这个是留给你的。”
宋妩岁当然知道宋妙岩不会买这些东西。宋妙岩的不计前嫌还担心她样子,让她拿不准自己是个什么想法,有点烦,想发脾气。
“这边很乱,你去哪说一声。”
“嗯。”
“等你写完作业了,我们一起玩。”
宋妩岁也敷衍,“嗯。”
这人是傻的。
宋妙岩看不出周兰讨厌她,她也讨厌周兰。
灯光昏黄,飞蛾扑朔。
宋妙岩放下蛋糕,就去找周兰。宋妩岁翻开小说,这本小说她看了两天,就差结局。
主角名字里带了个‘岁’,所以她看得很带人。岁岁平安,整个故事都一路艰险,从未平安。结局是男主殒命,男二双腿残疾,女主在杀手生涯最后一单遭人袭击,下落不明。
‘全文完’三个字,对宋妩岁来说好像看见盗版,她接受主角双死,接受各自嫁娶,接受欢喜大结局,就是接受不了下落不明这种模棱两可的写法。
生就是生,死就是死。
为什么不写明了?带入主角坎坷不平坦的一生,这好像是作者能给到的最好结局。
无法接受努力过后最好的结局居然是开放式给的。
宋妩岁眨眨眼睛,近视又加重了。
这个心烦的周末。